0、反叛者
是夜,黎明前夕。
年轻的军官一身杀伐,浑身上下浸染着一股埋进血肉之中的血腥味儿。
士兵一看到他的到来便胆战心惊地替他掀开帘子,军官低头,满身戾气地走进混乱不已的指挥室,顷刻间为这件破败的指挥室带来了一阵凛冬的寒。
他就像块行走的冰,只是低声一开口,便将指挥室里原本焦躁不安的氛围一下凝固。
“还有多久才能攻到主室?”
他问。
坐在指挥室最中央的,是一个额头上裹着围巾、海盗装扮的男人。
在整个指挥室都处于混乱状态下的他始终都保持着一副事不关己的状态,翘着一条腿,用指尖抵着额头,就着战争的焦虑闭目养神。
而在年轻军官到来的一刹那海盗装扮的男人眼睛一亮,他抬起头,贪婪的双眼牢牢锁定住了门口这位穿着相当一丝不苟的年轻军官。
年轻的军官回望着他。
“我问还有多久才能攻到主室?”
他一字一句地说。
“雷、狮。”
海盗团的团长露出獠牙,露出一个凶狠的笑。
有胆子直呼雷狮名号的人,活着的数量在世上估计不会超过一只手——不凑巧,格瑞就是其中一个。
这位根红苗正的军官从帝国军校毕业,年纪轻轻就被授予了最高荣誉,肩上的军功章加起来和他身上的伤疤都要多——然而,这位帝国相当器重几乎让人无法理解为何此时此刻会出现在海盗的大本营的格瑞军官,此时此刻有另外一个身份。
那就是反叛者。
他以帝国军官的身份,同离经叛道的海盗一起,蛰伏数年养精蓄锐,为的就是推翻帝国的统治。海盗的野心庞大如同深渊,来自帝国德高望重的军官向他伸出橄榄枝的一刹那他几乎兴奋的双眼快要滴血,他并不想要当国王,可是他热爱侵略和掠夺,这孤注一掷疯狂的想法几乎和他一拍即合。可贪婪的海盗并不愚蠢,他并不相信军官。当他双眼通红地问这位军官,那你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的时候,从头到尾看起来无坚不摧宛如一个冷血怪物一般的军官眼底露出终于一丝察觉不到的惊动。
他说我想要帝国的科技。
帝国一直以来都有人造士兵的领先科技,这是帝国处于不败的关键所在。
帝国的科技几乎全部集中在了最中心的主室,他是这样对海盗说的,我只要那里。
而今蛰伏了整整五年的战争终于打响,五年间格瑞以高层的身份或是联合或是调拨帝国和邻国的关系,集结了一只强悍无比的部队,依靠着海盗的力量,从海港猝不及防地发动了突袭
这场战役打得相当惨烈,帝国虽然从内部已经开始逐渐腐烂,百足之虫,至死也不僵,反叛军从港口一路打到首都,王族们守着他们最终要塞一步也不退。
那就是他们的主室。超越文明的科技让帝国曾战无不胜,可此时此刻却成为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那是帝国的骄傲。
“我一直在想,是什么样的执念,会让你宁愿放弃帝国的一切,也要紧紧握在手中,”雷狮突然嘴角一松,紧绷的下颚线猝不及防都放松下来,在众目睽睽一触即发的氛围下突然松了口气,随后他像是在唠家常一样,在这么一个战火纷飞的场合答非所问反而质问着这位反叛的军官,“我记得那时候你是帝国军校最年轻的毕业生吧?”
格瑞沉默不语。
“毕业的时候以年纪第一的身份在众师生面前宣誓的感觉如何,我发誓永远效忠帝国?当时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呢?格瑞?”
没有人敢回话,指挥室里安静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清晰可见。
“要让你失望了,雷狮,”格瑞抬起下颚,用无所畏惧的面孔直视着狡猾的海盗,“因为我那时候想的是,这些军功和荣誉我都不稀罕。”
雷狮闭上了嘴。
“这些东西都放不进我的眼,包括雷狮——你要的那些东西,你野兽一样膨胀的欲望和贪婪,我全都不稀罕,”他一字一句地说,“别再试图对我设防——没有必要。”
雷狮笑了。格瑞就在这个时候转身,背后的烈斩同他的脊椎几乎融为了一体。
“大哥,”有什么人从阴影里悄然显现出来,呼唤了一声雷狮,“他真的会心甘情愿为我们打开帝国的大门吗?”
雷狮背靠在座椅上,伸出十指抵在了自己的鼻尖处:“他会的。”
“因为他满身杀伐和献血,就是为了走到那个位置。”
他的目光像一条恶蛇,目不转睛地盯着年轻军官缓缓离开的背影。格瑞知道雷狮一定正贪婪无比地看着他,当他选择将敞开的背后暴露给他的时候。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孤注一掷,走投无路,奋力一搏,这样类似绝望的词语。无论姿势多么难看,无论时光将他曾经骨子里唯一一点脆弱给吞噬殆尽。因为那是不需要的,记忆深处有那么一个耀眼的年轻人在说,格瑞,脆弱是人类的弱点,若是成为神——可能就不再需要这个弱点了吧。
喂,那人的下巴尖尖,脸颊有一小块星星闻声,小子,你相信神明吗?
格瑞站立在牵线,在风中孑然望向炮火最密集的远处。那是是帝国的最后一道防线,主室是帝国最灿烂的科技结晶,狂妄自大的力量令所有妄图突破最后要塞的威胁都被不可避免地吞噬得一干二净。
风将格瑞的眼睛吹得生疼。
我从不相信神明。
他想。
我只信你。
1、男孩
砰、砰、砰!
三声枪响,硝烟还未散去,靶子上应声多了三个十环。
嘉德罗斯正吃完饭磨磨蹭蹭往回走,正好看到训练场一头银发的小男孩抱着比他人都还要长的狙击枪,猝不及防地来了个漂亮的三连击,枪口还弥漫着硝烟,这发令人惊艳的打把可谓是就发生在嘉德罗斯面前,新鲜热乎得不行。雷德一身松垮的迷彩服,懒懒散散跟在嘉德罗斯身后,顺着嘉德罗斯的目光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豁,后浪啊,可以啊。”
嘉德罗斯看了小孩一眼。
这不多见——至少在这个吃人集中营一样的帝国军校里,这么有天赋又年纪这么小的小孩,是谁都忍不住看上那么一眼,嘉德罗斯这样的强者也不能免俗。只是这小孩看起来太瘦小了,胳膊看起来一折就断,和刚刚打出来的那枪十分不相配,年纪看起来也不大。
不过也有可能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原本应该充满胶原蛋白的孩童的脸颊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嘴唇惨白而纤薄,鼻梁却笔挺挺的。
小小年纪倒是看出一副好底子。
这还是个挺漂亮的,干瘪小孩,嘉德罗斯心里随口评价了一句,其实这在嘉德罗斯眼中是非常高的评价了,可出口却还是十分“不在意”地给了这小孩这么一句轻蔑的讽刺:“不自量力。”
雷德顿时就乐了。
喂喂喂,这可是嘉德罗斯大人啊,是帝国军校的第一,万里挑一的天之骄子——能从他们老大口里套出一句评价来,实属不易。于是他也乐呵呵地跟上话茬:“老大说的对~他那小身子骨,逞强用那把枪,怕是骨头都要被震得全身松一遍吧——不过小孩嘛,都爱逞强,也没个人愿意引导他怎么用。。”
“现在前线吃紧,哪有人教他怎么做,”嘉德罗斯嗤笑一声,“走了,雷德,让他自生自灭算了。”
雷德摊开手,对着自家老大嘿嘿一笑。
他看得出来他家老大对这小子有兴趣——毕竟他们家老大对能力不错、且有天赋“物种”都比较感兴趣
只不过这个物种是个小孩,他没兴趣等他长大。
果不其然,正如这两位经验丰富的“前辈”所言,这把抢的后坐力让这小孩这发打靶让人惊艳的同时,也给了小孩单薄的身体极大的负担,只见练靶场上的瘦弱孩童吃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倒是相当隐忍地微微皱了皱眉。
他或许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逞强的。只是这点在嘉德罗斯看来十分可笑且明显。小孩皮肤白皙,眉间猝不及防多了些许稚嫩的褶皱,让不自量力的他看起来更加渺小和脆弱。可他并没有打算放下这杆枪,这位在嘉德罗斯看来十分可笑的少年将脱臼的肩膀接回原处,随后抬起枪托就要继续瞄准——
嘉德罗斯挑眉。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
一把厚实的枪杆毫不犹豫地冲着小孩的面门砸了下来,银发小鬼顿时小小的身体顿时顺着练靶场的轨道摔了出去,哐当一下,他的枪从他的怀里滚落,他甚至还没站起来,就被一群人高马大的新兵蛋子给围了起来。
然后拳头猛烈敲击肉体的声音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在打靶场传了出来。
嘉德罗斯的耳朵一动。这个无情的军校有一瞬间因为对孩童实行暴行的行为而变得寂静无声。
“你他妈的,小X崽子,叫你去洗床单,你他妈来打手枪,”随后世界的喧嚣争先恐后地灌入嘉德罗斯的耳畔,“我们都没服侍好你就想来当兵!?你练枪干什么,来搞我们吗?!”
领头施暴的人一声令下,他身后的跟班们对着手无寸铁的孩童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小兔崽子,你去死吧,你去死吧!打死你!狗娘养的!活该你全家都被杀——”
“凭什么你他妈活下来了啊,你怎么不去死!”
“去死吧。”
拳头如同枪林弹雨一般。
“去死!”
可男孩自始至终都没有喊过一声疼。
“老大,”雷德看着自家老大一动也不动盯着远处施暴的身影,忍不住凑近问他,“您这是要出手?”
嘉德罗斯回得很快:“他不值得。”
而就在这个时候,嘉德罗斯隐约看到瘦弱的男孩怀里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显现出来,那几乎发生在微末之间,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孩几乎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场合下猝不及防地转过身来,抓住万分之一的机会炒着一个方向迎了过去。
他就像一条濒死的鱼,在生命最后一刻拼了命得汲取养分求生一样地拱起脊背,他太瘦弱了,而也正是瘦弱让他在这样的场合下足够灵敏,他反手躲过一个冲向他面门的拳头,以一个十分刁钻的姿势借力起身——
雷德看得乐了,连忙扭头去看他家老大的身影:“卧槽,老大,这不是你之前在搏击课上的绝技……”
正好看到嘉德罗斯兴奋得通红的双眼。
雷德:“……?”
下一秒,打靶场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因为那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少年已经站起来了。
他的右手握着一把手指长的纤薄刀片——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在哪里捡到的,垃圾场?还是储物室?没有人知道,谁会在乎一个孩子的死活啊,可偏偏他就是攥着了那枚刀片,就好像握住了他命运一般——他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勉强支撑柱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痛觉让他浑身都在颤抖,可他偏偏就是站起来了,在始料未及的场合,用不知道他从哪里偷学来的格斗技巧,弓着肩膀呼哧呼哧大口劫后余生地喘着粗气。
而他手里刀片的尖端,正对着一个人的眼球。
那孩子就站在为首的那人身上,那个说出“活该你全家都被杀”的人,那个一开始朝着他的脸打去的那人,此时此刻狼狈的蹲坐在地上。
男孩居高临下看着他,占着血迹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手里的刀尖和眼球几乎就要贴在了一起。
男人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遇见了年幼的死神。
“啊——”
男人裤裆一湿,随后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惨叫声。
“你该死,”小孩开口了,声音还没有变声,可没有丝毫的感情在其中,冷漠得宛如一块冰,“你该死!”
他说着,那握着刀片已然鲜血淋漓的手就要朝着那人的眼球戳去!
雷德已经看呆了。
可这不妨碍他此时此刻发出一声感慨:“我靠,老大,这回要出事——”
却摸了个空。
因为本应站在他身边的嘉德罗斯,却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