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校长

y校长是我见过的大概最有权威的校长了。应该像中正在黄哺军校那样威武。他在当普通教师时，即显示出了自己的与众不同。那天早晨，轮他值周，最后集合，他紧锁眉头，声色俱厉，直接点名到人；包括部分来迟走慢的教职人员。散场后，同学们开始议论，这人想当校长了！连学生们都能看出，当时的Z校长不知是否觉察。八十年代的学校，经费异常奇缺，额外的收入来源就是点勤工俭学基地。秋季刚开学，y和体育老师p暗中钩连，低价买了校园院子的几株白杨树，那白杨是新疆引入的品种，用锯条撂倒，正好作农家盖房子的大梁。不料，校园砍树的声音，被告密者快速传递到公社L书记的耳际。大事不妙，当L书记怀抱双臂，亲临现场兴师问罪时，Z校长退避三舍，佯装不知，抱病不出。紧要关头，y走向前头，一人单挑L书记的审问。L书记文武兼备，目如火炬，声似洪钟；据说，年轻时当教师，墙壁上挂一面红纸，略作沉思，弹指间一篇大文章即可挥就。绝非等闲之辈。这y面对强豪，亦不卑不亢，历数了这几颗白杨立于学生宿舍门前，将学生碰得鼻青脸肿，若长期留存，则后患不可预见！强手过招，带来了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砍树一事，L书记非但未降罪了学校，Z校长非但巢安卵全，直接的后果，Y获得了快速的擢升，坐上了教导主任这学校的二把交椅。别人当教导主任主要就是分个课程，印个课表，成天伏案刻蜡版，印卷子。Y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他从师范学校毕业的年轻人里选了两个精干的，依特长略作分工，将这些碎活交于这类马仔干；自己整天里做沉思状。原任校长Z是个知人善任，见贤思齐的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时间不长，主动让贤，Y完成了华丽转身，当了校长。对于治理一所学校，他应该早已成竹在胸，只见大手笔频出，第一件大事是，周湾大坝里有巨鲤，一米多长，每周六公社书记和县局局长，必能收到Y的送货。孝敬时长了，经费保障了，现场会也赢得了。八十年代初期的学校，图书、理化生实验仪器、体育器材亦应有尽有了。第二件大事是分盒吃饭。不再闷一大锅长满米虫的干饭，改用蒸笼，住宿生每人一个铁饭盒，下大米下小米，下多下少自主。改变了单一的洋芋糊糊，增加了一些白菜、胡萝卜之类，鼓励周日从家里带干菜、盐韭菜、猪油等。家庭条件好的子弟，晚自习下课后，可以去街道上海吃一顿粉汤油饼或者味精调汤煮熟的挂面。窑洞宿舍的窗棂里，白花花的铁皮炉桶子，悠然冒出青烟，学生们冻裂的脚手开始变得光鲜了。第三件大事大概就是教学了。Y的办法是，课程进度向前探着赶，初三上半学期，就要上完所有的课程。初三下半学期，围绕备考，一天一考，无人监考。直考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各领风骚三两天。那时候，学生之间暗自角力，一切以走进为特征的友谊，都是以获得对方的学习秘笈为目的。y把这种排列叫方阵，Y说：我们周中的初三毕业生有方阵，但，只有一个方阵。记得，当年站在县中操场上的周中毕业生，个个蔑视周遭，猎猎生风，多数男生削发现僧貌，以显有武当少林之功。若干年后，当我数次亲临备考一线，面对翻修一新的诸如百日誓师之类，听着办学者们滔滔不休的语势，耳边响起的总是周中遥响的回响。Y的第四件大事是规模空前的家长代表会议，y把家长们请到学校，实地观摩，y亲自出马介绍办学愿景，鼓动优秀家长现身说法。家长们不但一个钱不出，会毕了还享用学校提供的一顿大餐。Y的社会动员能力越乎常人想像，他会不失时机地利用集市等一切机会和手段，提振人们对周中和供学生的信心。那段时日了，定边、靖边、长城、五谷城、薛岔的学子们闻讯赶到，纷至沓来。后来，不知那位高人，把那段时间，概括为周湾发展史上的“黄金十年”，我想过，很贴切！不会有什么人不服。y后来当了镇长，尽管十个月长短，但穷其所有的给周湾修了使用了数十年的电视塔，他很睿智，知道文化的种子永远强大于农业的种子。于农业，他似无大的建树。y后来，因超生受到了免职处理；再后来，因施救自己超生儿子免于一场突发的意外，永远地告别了我们和这个世界。事情不能设想，如果有如果，如果他还在，我宁愿给他这样的人，抹个桌子，扫个地而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