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皆苦-周明生篇

窗台上的绿叶刚刚从树上飘落下来，这个绿叶看起来那么鲜活，怎么还会脱落了叶根。周明生今年35岁，单身，患有小儿麻痹症，所幸程度不深，只是在左脚处行动不便。上完初中，周明生就没有再接受系统教育了，生出这样文邹邹的想法周明生也觉得怪神奇的。

周明生其实结过婚的，在他26岁的时候，他喜欢上一位身材微微胖的姑娘。他们还举办了一个隆重的婚礼，这对于周明生的弟弟、三个孩子的爹来说都没有的待遇。当时请了好多的人，在众人的见证下，却发生了很尴尬的一幕。在新娘新郎交换戒指后亲吻之时，新娘竟然一口水喷在了新郎脸上，全场都笑了，没有人知道周明生此时的内心是何感想。

他们的婚姻只持续了一年，周明生耐不住寂寞，经常在手机软件上和其它女人聊骚，他们俩又都住在父母家里，好吃懒做，容易滋生不良情绪。一来二去，两人相互嫌弃了，那个姑娘走了。走的这么干脆，是因为他们只是摆了酒席，却没领证。在法律层面来说，周明生一直以来都是未婚的。

九年过去了，周明生现在还住在父母家里，也没工作，借由着“父母在他小时候发烧没带去及时就诊而导致小儿麻痹证”的理由，光明正大的好吃懒做，只要父母一指责，他就埋怨他们。而周明生在父母的内疚和溺爱中，逐渐长成两百多斤的大胖子。每天不是吃就是玩，也不考虑以后，想着爷爷还有一个祖屋是留给他的，更加是肆无忌惮。

这样的周明生，是怎么有勇气活着的？也许好多人会有这样的疑惑。但偏偏周明生就是这么活着了，而且活得很自我。但有一件事，周明生是始终心存芥蒂的，他不喜欢爷爷，甚至恨他。爷爷在早两年去世了，临终前还留给他一个祖屋，并告知全家人，除了周明生谁都不能动。在这一点上，他应该是感激爷爷和喜欢爷爷的才对，但他对爷爷的恐惧和恨自幼年时刻便留下了。

三岁那年，周明生就始终记得这个回忆，正是他患上小儿麻痹症那一年，周明生虽然是怨父母没有带他及时就诊，但确是爷爷导致了他的发烧。这件事他从来没对人提起，爷爷也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件事，更遑论道歉了。

那时的爷爷还是村长，家里分有好几亩地皮，虽说是村也靠着镇里，经济条件怎么说都还可以。有一天下午，大家伙吃过饭浅眯了一小会就开始各干各的活。小小周明生已经会说话会走路，非常机灵。但始终是个小小孩，父母就放在家里，自己出去干活了。太阳从正高空斜下一半的时候，小周明生听到有个房间里闹出了点动静，小小的好奇心鼓动着周明生走着。村里的房子都不小，而且分隔的一块一块的，有点像四合院那种，但没有那么大的中央空地，平时也多半看不见人来人往。周明生走到那个房间门口，声音逐渐增大，这声音有点像爸爸妈妈晚上时候发出来的。但周明生也没想太多，爸爸妈妈都出去了，周明生走着走着也不清楚这是谁的房间，出于内心的好奇和害怕，周明生推开了门。

爷爷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谁啊？”同时伴有窸窸窣窣的被套声。

周明生看到是爷爷高兴的亮开嗓子，“是我呀，爷爷。我是阿生。”

爷爷的脸上强装着镇定，狰狞的五官很难得平缓了下来，“生仔啊，你先出去。”

“不嘛，爷爷，和我玩，和我玩。”

爷爷咳嗽了几声，仿佛是想利用咳嗽声把周明生驱赶出去，但小小周明生哪有这股眼力见，还是在不停的鼓捣着爷爷。爷爷的脸色逐渐下沉，五十多岁中老年人并被太阳光常年照射过的脸上变得阴沉起来，爷爷套好棕灰色的麻裤，下床，从衣柜旁的角落里抽出一根藤条子，向周明生示威起来。藤条子还差一根手指的距离就会甩到周明生脸上，虽然爷爷控制了力道，但鞭起的扬尘呛到了周明生。“咳咳。”

爷爷走到周明生跟前，抓住周明生的胳膊，把他提了起来，拎到外面。周明生哇得哭了出来。爷爷走到大水缸前停下了，把周明生放了下来，随后把水缸上的木盖拿开，用瓢盛起水，哗啦就往周明生身上泼。时值金秋十月，秋风凉凉，周明生这个小身子骨哪能顶得住，哭得更惨了，稀里哗啦的。泪水顺着凉水下滑，爷爷在一旁大声呵斥着，“生仔，绝对不能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听到了吗？！”周明生继续哭，爷爷又一次泼向了他，重复着上一句话。两三回后，周明生好像听明白了爷爷的话，总之答应就是了，于是唯唯诺诺的说了出来，“爷爷，我知道了。”残留的眼泪挂在了脸上，也哭不出来了。

爷爷在听到周明生说好之后，把瓢丢在水缸里，抱起周明生，往他房间里走去，并给他换了件新的衣裳。爷爷命令周明生乖乖呆在屋子里哪都不许去，随即自己走出房间。周明生待在屋里，身体在哆嗦，却像被定了符咒一样，半个脚步也不挪动。身旁就有厚实的棉被，他也不晓得往里钻。父母晚上回家吃饭，也没发现周明生的异样，还在苛责他不吃饭。晚饭过后，父母还得继续干活，拾掇了一些家务活后，已经差不多到夜里十点了。乡村的十点，是早该上床睡觉的时刻。这时，他们才发现周明生浑身烫得不行。

大晚上的，村医早就躺下了，乡镇里的也不一定还在开门，但周明生父母还是不管不顾地抱起他往外跑。还好，医院还在开门。只是为时已晚，周明生的高烧虽然退了，但已经落下了后遗症，小儿麻痹症，必将伴随着他一辈子。一年后，弟弟出生了，小小周明生的心里开始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拿起绿叶瞄了两眼的周明生，随即伸出手扔开叶子。35岁的周明生依然没心没肺的活着，他或许想过改变自己，但在一次一次的回忆中原谅了自己，如果当初，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