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抗那根稻草的力量

先讲一个之前听过的真实故事,我只记得大概,细节可能有出入,见谅。

一个毕业几年的女孩到面馆叫了一碗牛肉面,因为觉得牛肉少了,质疑面馆老板偷工减料,于是和老板吵了起来,后来越吵越激动,而后便哭了起来,老板吓到了,就让步了,说不就是一碗面嘛,请你算了。

女孩哭过之后说,其实也不是因为这个肉少了的问题,而是觉得自己出来工作这么久了,竟然还在为几块牛肉斤斤计较,她难过的是,这样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

很明显,这碗牛肉面,就是使这个女孩崩溃的那根稻草,那根导火线。

而今天,我也感受到了那根稻草压向我,我也为了那几块牛肉而争吵,而哭泣,过后猛然想起这个故事,哦天啊,上次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还天真无邪,我还胸有成竹,我还沾沾自喜,我还说我不会成为这样的人,而今天,刚出来工作两年半的我,已经成为这个不想成为的人了。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那个咄咄逼人的自己,讨厌自己那副讨价还价的嘴脸,讨厌那副把钱挂在嘴边的样子。

我的工作是技术型的工作,而来到了这个将资本主义贯彻落实的公司,走的是底薪加提成的模式,也就是无异于工厂的流水线,你想要拿多高的工资,那你就得产出相对应的量,不管你的技术怎么样,只看你的量,提成就是你做的量对应给客户的价钱的百分比,而这个百分比你每月完成只能拿一半的提成,另一半要等到客户给完尾款,你才能拿到。

也就是说,我们的工资组成一半是底薪一半是提成,而提成还不是一次性给你,要等客户签收整个项目,给完钱,公司会给回你这个提成。

可能大家对提成这个概念认知不一,或者在这家公司,我用提成这个词来表达可能也不太合适,有的人对提成的认知是相当于奖金,就是比如你入职签的月薪6k,然后提成就是6k以外的,就是比如你提成有2k,那你到手提成就是8k。

而我们公司很骚的是,你面试的时候,他跟你说月薪是6k,是提成制,底薪加提成,OK,我也天真地以为就是6k保底,进来之后发现,这公司厉害,6k先给你减一半,底薪就是3k,然后预估你的能力大概每月可以拿3k的提成,OK,这就是你的到手6k,这就是他们定义的底薪加提成。

嗯,这个就是我入职之后他们才讲的,那时我工作经验尚浅,想学东西的心比较急切,所以就咽了咽口水,吊在了这颗树上。

而进来之后我才发现,这家公司的技术栈很落后,做的是这个行业最古老的东西,用的也是最古老的技术,按照他们往常的那些项目,都是很小的项目,基本上一两个月可以完成,也就是说提成等收尾款再收也就是一两个月就可以收,那还行,还能接受。

然而后来接了个比较大的项目,很难搞,没人手能上,我技术栈算较新,也比较想做一些新的东西,就硬着头皮上了,整个项目从0到1,自己一个人慢慢踩坑,按别人的经验,这样的项目至少三个人一起做要做两年,我一直一个人硬啃。

不说太多细节,反正后面是在和他们纠结拿提成的事情,由于这个项目比较大比较复杂,周期也就比较长,初步预计目前最快也还得一年才能收尾款,目前我已经做这个项目几个月了,前面几个月的提成都压了一部分,公司的意思是压的这些都得等到客户给完整个项目的尾款才给我结,而我提出项目周期太长,这样每个月压我工资,我吃不消,而且我心底其实也有小算盘,这个项目还要做那么久,以后会怎么样,我还会不会在这个公司,一切都难讲,而我确确实实是付出时间和心血去琢磨这个项目的,我就要把属于我的那份血汗钱争取回来,而且本身工资低,这样每个月都压一部分,也确实是吃不消。

于是前些天向组长反馈了我的一些想法,表达了我想要结算前面几个月压着的那部分工资,其实在这个公司,一切都是老板说了算,组长,部门总监啥的都只是我们底层员工和老板之间的传话筒。也正是这样,组长向老板表达了我的诉求之后,老板直接把我们叫去开会了,刚开始他还是坚持要等客户结完尾款再给我结,后面我详细地讲述了关于这个项目的难度有多大以及我一个人承受了多少压力以及这样对我的不公平之后,他让步了,说按季度给我结,就是比如我现在是第四个月,那可以把前面三个月压着的结掉。

嗯,也算各退一步吧,OK,可以接受。

本来以为这样就已经也是我的让步了,没想到今天我组长过来问我,说老板说不是按季度给我结,而是过了一个季度,给我结一个月,也就是说,比如我现在做了四个月了,那第四个月就可以拿第一个月压着的那部分工资,而第五个月才能拿第二个月的工资,也就是一直会压着三个月的那部分提成,依旧要等到客户给完尾款,也就是整个项目做完才给。

可能大家听起来会觉得没啥,不就是每个月少拿一点嘛,又不是每个月都没有工资,但是仔细想想不是这样的,首先我每个月工资很低,压着的这部分少说也可以解决我每个月的伙食费了,而且如果这部分是正常底薪6k以外的多出的奖金,那他晚发,我就当是存储了,可是不是呀,那部分是组成我这个6k的一部分呀,也就是说,我每个月拼死拼活加起来才6k,你还要扣着不全给我。。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表达清楚,反正就是这个意思,还有啊,通货膨胀也是会导致货币贬值的呀,谁知道一年后的一块钱还值不值一块钱啊。

说回我组长向我转达了老板的意思,我刚开始反应很激烈,我说上次开会不是这样说的,而且这算什么,打发乞丐吗,过了三个月才能去结三个月以前的第一个月,这不是搞笑吗,我说我不接受,刚开始态度很强硬,然后我组长就很为难,因为其实他想帮我争取,但是他也只是听命于老板,这个我很明白,后面他劝我,说我现在已经做了四个月了,以后每个月都可以拿回一个月的未结的那部分,也挺好的,其实就是一些无能为力勉强劝我的一些话吧,其实我还是比较尊重他的,他是有心想帮我们争取一些东西的,但无奈在老板面前说不了太多,也改变不了太多,我也不想让他为难,我就说,算了,行吧,就按老板的意思来吧,无所谓了。

那个瞬间,就是对这个公司彻底绝望了,不想挣扎了,随便吧,还有两天就放假了,过完年回来,就辞职,其他的就爱怎样怎样吧,那一瞬间就看开了,嗯,如果我再纠缠下去,就算他们肯让步,就算他们肯按我的意愿把前面几个月的钱结了,那又怎样呢,我还继续在这里这样每天计较着做下去吗,然后下一个项目的时候,我又开始新一轮地和他们讨价还价,争着是拿1%还是2%的提成吗?

我在心里跟那个还很愤怒的自己说,算了,算了,何必呢,你还不如趁着这个时候,让自己清醒清醒,还不如在这个坑还没有把你埋上的时候,赶紧跳出来,抖掉身上那些尘土,去寻找那片更广阔的天空,去寻找那个更辽阔的大海。而不是在这里每天都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在工作质量和数量上面不断地纠结,纠结着是要更完美地完成这个项目,还是要为了业绩随随便便整出一些凑数量的东西,继而把自己培养成一名优秀的流水线工人。

我对组长说算了,那个时候其实也是对自己说算了,嗯算了。我眼泛泪光,但是我又十分爱面子,周围有同事,我不能哭。

到了六点,准时下班,出公司,下楼,等红绿灯,过马路,终于,我还是忍不住哔哩吧啦留下了不可控制的泪水,很奇怪,我也不知道这泪水是为了什么,好像是委屈吧,他们都说我是这个公司技术栈算比较厉害的,他们都说我一个人做这么大的项目好厉害,但是最后他们做小项目的钱都到手了,而我却争取不到,而既然我技术更好一些,为什么我要在这里这样委屈自己,难道不是因为其实也并没有很厉害吗,如果我能力真的很足的话,我何必让自己在这受委屈呢,我一句去你妈的就走人了呀。

嗯,这些泪水,更多的是像那个吃牛肉面的女孩,都是在哭泣这不是我们要的生活。

我爸妈又何曾想过,他们一心想让我上大学一心想让我们学点技术,以防我走上厂妹的道路,日复一日,做着重复的工作,以量产拿工资,当流水线上的计时工,而我现在的工作状况,恰恰就是他们不想看到的那种模式,那种最没有未来的工作模式呀。

回来一路我都在想,毕业两年了,如果我努力一点,我勤奋一点,我专业能力强一点,我储备多一点,最通俗的,我钱包里面的钱准备得多一点,但凡这些一点我都做到了一点,那我也不至于现在这么委屈地,大冬天的,在快要过年的大好日子,在灯红酒绿的城市中一边要赶去地铁站通勤回那个小小的见不到阳光的比较偏远的小房间还一边忍不住地掉眼泪,但凡我足够努力,但凡我足够努力,我都不用那么像菜市场大妈那样讨价还价。

是的,这个公司确实很坑,但是也是我愿意留在这里啊,它有它的模式,它有适合它的人,我要是觉得接受不了,我可以走啊,我为什么不走啊,这还用问吗,不就是没能力吗?要是能力够,换个工作轻而易举,又怎么还会在这里计较这些东西呢?

其实在这家公司,还有很多可以吐槽的,关于合作,关于项目,关于人员分配,关于各种各种,一样样都压着,而关于工资,就是最重要的那部分,也是压倒我想要留在这里的最后那一点点坚持吧,毕竟其他关于吐槽的东西,还有工资这个希望在撑着,现在对这块也绝望了,那就是相当于最后一根稻草也压向了本就倾斜的一边。

但是还好,还好,好在这是个坑,最后一根稻草并不是压垮我,只是把我对这里抱有的一些侥幸的以为在这里可以越来越好的心压垮,让我明白唯有离开这里,找到一个更专注于技术的公司才能让我更好地成长,才能不去计较得失而更用心地工作。

我庆幸,庆幸这根稻草不是压垮我,但是我又很害怕,害怕不知道那根真正会压垮我的稻草会在什么时候来,我反复地问我自己,如果来了怎么办,我会不会被压死,什么会是我最后的那根稻草,我可不可以接住那根稻草,可不可以扛住它。

这个问题让我很焦虑,很害怕,作为一个上了年纪又不肯正视自己年纪的少女,没有为自己未雨绸缪,没有一个应急方案,没有给自己准备一个面对寒冬的物资,几乎是一个月光族,一旦发生什么事情,没有备用的钱可以使用,一旦失业,就会为房租,伙食费等必要的开销忧愁,甚至不能有多天的请假,不完整的月工资都会影响我下一个月的生活。

我意识到这个问题很严重,我需要好好考虑考虑,需要做一个小计划,为我自己,至少存一笔小钱,培养一个小能力,为了以后那个可能遇到风雨的自己收着一把伞,以便在风雨来临的时候,可以坦然地掏出那把伞,不至于太过狼狈。

嗯,我一直不知道我的目标是什么,现在突然明白了,我的目标,大概就是给自己准备一把伞,就像书包里的那把伞一样,虽然大部分时间不用用到,但是它一直在,偶尔刮风下雨,我顺手就拿出来遮风挡雨,毫不畏惧,脚步可以和不下雨时一样,而不必仓皇地奔跑,而最后还可能淋成落汤鸡。

而这把伞,当没有伞的时候,目标可以是小伞,挡小风雨,慢慢积累,让它变成大伞,可以遮挡大风雨,还可以更大的伞,希望可以也为在乎的人遮遮风挡挡雨。

而这把伞,也是我用来抵抗那根稻草的力量,让我不至于被压垮。嗯,新年快来了,好好为自己准备一把伞吧,下次委屈的时候,至少可以撑着伞哭,不会太丢人。

好女孩,伞会有的,日子会好起来的,那根稻草你也会扛住的,你不是骆驼,但是你一样忍饥耐渴,你会穿过沙漠,会去到远方,会看到很美的风景,你会感谢自己,感谢那些力量,那些抵抗着一根根稻草的力量,你不再会为了几块牛肉而哭泣,你会开始怀念那个天真的自己。

记得去储备力量,保护自己。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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