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瓶梅》里的众生群相到明代的世俗人情

好事者常叹:人不可能经历世界上所有的精彩。我想,说这话的人一定没看过《清明上河图》和《金瓶梅》。

中国绘画不重写实,《清明上河图》被无限拔高或占了题材新颖的先天优势。

清明上河图

但是金瓶梅不然,《水浒传》金石在前、《西游记》珠玉在侧,尚不论元杂剧血肉毕见、汤临川生死爱梦……英雄好汉、妖魔神佛、忠孝节义、儿女情仇……

《金瓶梅》之前,小说的题材已经穷山竭泽、水枯石涸。后人不过是在前人身影不到的缝隙里,拼尽天才抖个机灵,所以大家才觉得《聊斋志异》一出,小说基本成了贾母口中的说书的——都是套路罢了!

这时候《金瓶梅》诞生了,他重新定义了小说。

金瓶梅

要聊这本书太难了,这里首先奉劝那些蹭小黄文的童靴赶紧换台。

绘画有句俚语:画虎画马难画犬。老虎和马离我们日常太远了,即使你画的不像我也不知道,但是狗大家都见过,一旦入了画,即便再不懂欣赏的人也能品鉴出你画的优劣。

《金瓶梅》就是一本将世俗人心、烟火人间刻画的剥皮透骨的小说。无论是三千世界的波澜壮阔还是人性深处的奇谲诡诈,金瓶梅对明代社会高信噪比的还原,完胜中文任何一部小说。《红楼梦》和它相比,视角略窄了。

红楼梦

功夫是纤毫之争,一流小说家见的永远是众生。

《金瓶梅》读到第三遍,刨去了故事主干和主要角色,剩下好不鲜活热辣的配角们——其书力透纸背所在。

金瓶梅里的众生群相也就是配角们的精彩,我们可以通过大名鼎鼎的王婆和她的同行们来认识一二。

王婆与潘金莲

拜《水浒传》和《金瓶梅》所赐,王婆俨然成了典型坏人。她和西门庆一起出场,书中说这开茶坊的王婆,也是不受本分的,便是积年通殷勤,做媒婆,做卖婆,做牙婆,又会收小的,也会抱腰,又善放刁。

真是不得了,王婆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人物居然同时从事着经营茶馆、说媒、拉皮条、人口买卖、接生、放高利贷等明里暗里的七八个行当工种。足见当时社会的繁荣。

而王婆的同行在书中有鼻子有眼出现的就有冯妈妈、薛妈妈、文嫂儿等各色人等。

王婆茶楼献妙计于西门庆

《金瓶梅》写的是大宋年间的事,故事蓝本却是明朝的。读《万历十五年》再去印证《金瓶梅》你会发现这整个就是一个明朝生活百科全书。

这里请注意,明朝万历年正处在,十四世纪中叶,这个时间点,西方正在开展轰轰烈烈的文艺复兴运动,人类文明正在经历从神性到人性的转变。

四十余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治下,政治无能到极点。社会各行各业呈现出高度自由。历经宋元理学禁锢的人们开始解放。于是有了资本主义的萌芽,有了社会的大繁荣。

再看《金瓶梅》的故事背景完全和这一历史相吻合。王婆似乎就是历史上曾经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一个人。

用《金瓶梅》反观明朝的社会人情,更觉有血有肉。

拿现代的经济政治学的眼光来看,王婆他们不事生产,依靠投机倒把和对市场信息的敏锐掌控,赚取差价,这就是一群资本家啊!

在那个自由的有点放纵的时代,礼崩乐坏是必然的,按照明代人们的道德观,西门庆、王婆、潘金莲等人是不受道德指责的,那是社会常态。所以再也不要拿马蓉和宋喆类比潘金莲西门庆。此一时,彼一时也!

明朝风俗画

《金瓶梅》书中有三个群体最有特色,一个是以王婆为代表的婆子们,他们打着拉媒说纤的名义大发人口买卖的横财,充当着不同阶层和同阶层之间资源中介的角色。

第二种是以应伯爵为代表的帮闲群体,他们依附于像西门庆为代表的资本家身边,调笑扮丑,像寄生虫一样用做人的尊严换去不劳而获的生存资源。

第三种是以李桂姐为代表的“院子”们,他们区别去经营式的青楼妓院,而是个体户的形式结长久绊子。这一群体的是最鲜明的一群,靠着真假难辨的情义和实实在在的肉体讨好干爹们。

三个群体互相依附渗透,利益联系千丝万缕。

比如李桂姐就需要笼络应伯爵来达成讨好西门庆的目的,李桂姐的妈妈则经营着王婆一样的生意,李娇儿就是李妈妈的得意之作,而李桂姐的哥哥李铭就是应伯爵一类的人,靠依附西门庆来谋生。

书中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描写,月娘或潘金莲生日,李桂姐按例是要送茶礼的。这样的现象在当时似为天经地义,足见当时家庭婚姻的荒诞不经。

通过《金瓶梅》众生群相的刻画,我们可以清晰地看见离我们六百年之前的明代世俗人情,翻遍中国任何一本小说,都是见不到的。史以文传,文以史信。《金瓶梅》的伟大,高山仰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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