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值得(散文)

        昨晚的酒意尚未完全散去,上午七点半的秋阳照在树上,草地上留下稀疏的光。一个电话打来,随意聊上两句,算是问候,然后,继续我的思绪。

        偶尔会想到炊烟,正午时分或者是夕阳下的那种,炊烟袅袅升腾,在微风中缠绵,在天空中由浓渐淡,再慢慢消失,炊烟去的地方是哪里,我不知道,但炊烟袅袅样子却刻在了心底。声音通常有公鸡的长鸣和老牛的呼唤,声音最终都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是那声音曾经传入我的耳鼓。清清的水塘清澈见底,成群的小鱼像天真的孩童,在畅快地游动,在水中打一个弹指,小鱼儿四下散开,然后再迅速聚拢。芡实的叶长满了毛刺,大小不一的在水面上铺开,包裹在一身刺的包包里面的芡实果实是有痛的诱惑。孩子们在追逐,因为没有负担,所以身心轻盈。鸟儿们在捉虫子,在自由地呼吸,自由地鸣叫,树叶是它们心灵的家园。大人们在为生活奔忙,空气和粮食中的毒素还不算多。当然也有算计,因为从来就有一批人专为算计而生,不然不成世界。算计的过程是如何的复杂,算计的结果又是什么,算计的力道最后又去了哪里,最终成谜。因为未知,所以好奇,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有时会想到美丽,会说话的眼睛,端正的五官,洁净的皮肤,匀称的身材,恰如其分的举手投足,丑陋自有丑陋的来由,美丽自有美丽的源头,美丽和丑陋交织、换位、揉和,然后像炊烟一样,不知去了哪里。寺庙里的大师说,那哪里是美丽,不过是血液脓水屎尿屁而已。不管是什么,曾在眼前晃动的,都是世界,都是真实,都在花草繁盛或在寸草不生之处存在,且不要管他最后都去了哪里。河里有石头,河曾经是山。山屹立,河长流。茶树的下面是泥土,泥土的下面是石头,石头的下面是更加坚硬的石头,然后是滚烫的岩浆,如同滚烫的心灵。

        公园里偶遇一位朋友,说是偶遇,实则必然,正如所有的不期而遇都在意料之中。在花草边聊人生和情感,蚂蚁爬到手上亦不自知,坐长凳上聊时光和家事,柔和的阳光照在脸上亦不自知。携风而过的岁月里有牛肉包子的香味,小腿上的肌肤看似葡萄皮般的滑润和丰盈。干涸的心田纵使有一滴水渗入也能长出爱的叶芽儿。竹笛里飘出的旋律带着古稀的韵味儿,河的那边鸟儿飞起落下,不出一丝儿声音。目光相拥相融相握,伏贴得像两个赤裸且纯净的影子。人走了,话语还在风中,思绪和情感还在风中,馨香还留在阳光下的青草上。如果两个人相爱,最后分离,那么,爱,去了哪里?比如握手,分手,那么一只手还会留恋另外一只手么。感情是消失在脑中还是消逝在风中,应该都是美丽的吧。倘若两个人一起寻找,在久违的某个地方,又寻得共同的期许,也算是冥冥之中的必然。

        我称本地的一座山为南山,其实南山有许多。南山连绵着南山,一座山头就像一颗心的隆起。秋风乍起,疏影横斜,穿行其中,风和落叶都可以被称作美丽,脚步和呼吸也可被称作美丽。远上寒山,石径斜伸,踏雪寻梅的人离去再来,再来再离,闭锁的寺门关闭着庭院深深。鸟儿在枝头起落,虫儿在枯叶下嘶鸣,世间的一切都在努力证明一切的价值。山上的巨石有些奇怪,有的成型,有的无型,有的生树,有的长草,有的黢黑,有的惨白。潺潺流水由石头缝隙间挤出,滴滴答答,曲曲折折地汇入山涧,汇成溪流,千里万里,汇入大海,去寻归宿。溪水是山寂寞难耐的泪水,千万滴泪水汇成辽阔,并且将激烈壮阔和波澜不惊合而为一。

        午后的风干热而急躁,正如午后的心事。有多少西装罩在胸毛厚重的身躯,就有多少心脏在打量着这世界。有多少裙袂飘飘在街头,就有多少内裤在释放着热能。发达的胸肌挤压着柔软的胸膛,残留的胡茬蹂躏着粉香的面庞,退去外衣,裸露的都是肌肉和脂肪。邻家女子的脸上,青春的痕迹还在,稀碎的皱纹就已经写满了眼角。这些皱纹将逐渐加深,再之后,就像不久之前某位出家的艺术家一样,心再平静,挂在脸上的岁月也不平静了。

        邻居家里养了一只羊,洁白的身躯,修长的身材,两只眼睛犹如两泓清水,修剪齐整的毛发,干净利索。这是一只被丢弃的羊,不幸地来到人间,不意之中住进了高楼。它也经常叫唤,不知道是呼喊还是感叹。它走进了不该走进的人群,这是只女性的羊,孤独而寂寞,回想起中午饭桌上的烂熟的羊肉,也便回想起这只羊的眼睛。如果不感染某种肺炎的话,而且主任又舍不得炖了她,也许十五年之后,她会回到某个温暖的土坑,主人在她的身躯覆盖上松软的土层,然后压实,然后旁边的小树茁壮成长,一只羊化蛹成蝶,变成了一棵参天大树,迎风伫立。老家的鹅亦然,鹅们一身洁白,小孩子愈是害怕,鹅愈是追逐的厉害。纤纤细步,昂首挺胸,声音洪亮,发言简单,这一切都围绕一锅鹅汤:有血有肉的,有鼻子有眼的,还有杂碎,冒着热气,咸辣刺激,伴随着的,不是曲项向天歌,而是一碗白米饭。那是鹅的归宿,也是生活的味道。正像一个人的归宿,可能刚好是另一个人的味道。

        好几天没有下雨了,不知道雨去了哪里,云也不知去了哪里。胃还胀胀的,不知道胃的好感觉去了哪里。我看见了一双人的眼睛,怒目圆睁,好像是在生气,但是生气没有用。我看见的另外一双眼睛,柔情似水,荡漾着秋天的气息。两双眼睛都在诉说着同样的话,这人间,值得。

              2021年9月12日于浉河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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