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盡 滿目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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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說，生活的最佳狀態，是冷冷清清的風風火火。一個小小的句子，說到心坎裡，即便冷冷清清的樣子，也包藏不住一顆熱愛生活、風風火火的心啊。

過去一個多星期，讀金宇澄的《繁花》，字裡行間平淡冷峻，用最熟悉的兒時方言，講述人生百態。看似繁花似錦、熱鬧非凡，實則冷冷清清，滿目蒼涼。金宇澄跟木心反著來，把一個風風火火的冷冷清清呈現給大家。金宇澄不厚道，不懂人艱不拆的道理。提出了問題，卻沒有給答案。倒也不是怪他，畢竟我深信，他也不是藏著掖著吝嗇於分享他的答案，只是他自己也未曾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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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上倒是一致好評，說震撼者有，說深刻者在，可我卻看到金宇澄的匱乏，但這種匱乏是真實的，是存在的，是需要直面、但無需悲觀的。王家衛買了他的版權，應該會拍成電影吧。以王家衛的性冷淡風格，拍出的電影估計會更加匱乏，也不會給答案。如果你自己沒有答案，又不想被虐，就不要去看了。人生無序、世界無序、宇宙無序、其實大家都知道，既然一切無解，為什麼要一直提起呢？

雜亂無章，其實是整個宇宙的本質，即使有時看起來有那麼一點秩序，有那麼完美的巧合，但也終將走向無序，生命就是一個拼好的拼圖，放在一個盒子裡，每一次震動，都會讓它走向離散和雜亂，直到毫無章法。這就是霍金說的熱力學的時間箭頭，隨著熵增，逐漸指向永恆的熱寂。《繁花》把它作為主題，這樣的Philosophy不適用於個體，他的這種探索非常的粗暴（此處絕非批評），面對這種無解的問題，在沒有想好解決方案之前提出來，是要出人命的。好在現在的讀者油鹽不浸。（如我之輩）

但這種問題是我必須要提出來的，生命真的是虛無的嗎？真如金宇澄的《繁花》所帶出來的那樣？評論家張屏瑾說《繁花》：

「生命就是一萬個好故事爭先恐後的起跑、衝刺向終點——那不可估量的人生的盡頭。」

真的如此嗎？

我覺得不是！

盡頭不是目的，奔跑的過程才是。

任何事情於世界、宇宙、甚至個人的生命本身，的確是無意義的，因為熱寂的確是必然的，那是物理學定律。

但事情的過程還是有意義的，因為人生的意義是指向自我的，一粥一飯，一次心動，春光愛卿，都是個人體驗的內容。是有意義的自己體驗到的有意義的感受。

霍金定義的時間，有另一個箭頭——心理箭頭。這就是個人經歷過的人生，每個獨一無二的經驗。別去定義人生的荒涼，因為他只是一種可能，何必一直強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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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不是我們的目的，過程才是。哲學家加繆說，人生是荒謬的，意義卻是在荒謬中產生的，因為存在本身就是意義。你的人生可以兵荒馬亂、也可以溫和幸福。我希望在臨終前，可以像維特跟斯坦那樣對身旁的人說：「告訴他們，我度過了幸福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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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維特跟斯坦不知道他將永遠沉寂、步入荒涼嗎？我想他知道，但他仍願意告訴大家這樣溫暖的句子，我感謝他的慈悲。

《繁花》是近期難得的一本好書，文學造詣很高，語言我很喜歡，一介江南小女子，吳儂軟語讀來，枝枝蔓蔓、裊裊娜娜，有美感，但卻含著涼意，不適合冬天讀，不適合給孩子讀。我也是讀到最後，直到他引了黃安的老歌《新鴛鴦蝴蝶夢》，才再次覺察到自己的呼吸：

在人間已是癲/何苦要上青天

不如溫柔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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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答案不要追，過好這一生，慈悲溫暖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