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女人吸着烟,还是旧年的那一身深红如碎花状的旗袍,地上的烟头在她棕褐色的高跟鞋边堆成了十字架,她轻笑垂目。
她的旁边坐着一个长满胡须,披着头发的男人,身着青灰色的长杉,左手一壶酒,右手一根竹笛,每次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时,他会拿起竹笛吹着同一首曲子。
虽然他们两人离的很近,但是他们未曾说过话,有着相同的默契,女子看着他手上的笛,男人看着她手上的烟,他们或在曲中或在烟雾中。
女子觉得他的曲很奇妙,明明同一首曲,但每次听都有不同的意境,时而欢快,时而悲凉,时而燥动,时而沉静,时而荒漠,时而奔腾。
男人觉得女子的烟雾很奇妙,明明是同一个牌子,却闻着有不同的香味,时而辛辣,时而苦涩,时而醇香,时而甘甜。
他笛中的曲和她烟中的雾,时常交错,他感受到女人冰冷却又柔软的唇,她感受到男人寂静却又狂热的心。
这天的他换了一首曲,这天的她换了一根烟。
“为什么换了曲”
“你为什么换了烟”
“因为他要来了”
男人没再说话,只是望去有烟雾的巷口,像是在搜寻,像是在等待。
巷口的烟雾被突如的风腾空吹起,女人望着雾中逐渐的清晰,掐掉了手里的烟,用手指抺了一下嘴角,她等的人来了。
这天的男人只是静静地坐着,没喝酒没吹笛。
烟雾中走来一个人,头戴斗笠,手拿着一把断折的剑,看不清他的脸,他朝女人走来。
“阿飞了?”女人的声音打着颤,身子微微倾斜。
“他死了,你知道的。”男人低沉的嗓音如旁边男人曲中尾一样浑厚穿透人的肺俯。
女人哈哈笑了起来,单薄的身子笑的时候全身都在抖,“我知道他死了,可你不是答应我去2046找到他吗?你说会带他回来的。”
“他不愿意回来,他去了白陀山,自称西毒”
女子从包里重新拿起一起烟点燃,朝男人的脸上吹去,“那你回来干嘛?”
“我回来找他”戴斗笠的男人侧过身来到吹笛男人的身边。
“等你好久了,你终于来了,要喝酒吗?”吹笛男人将酒递了过去。
戴斗笠的男人挥起断剑往酒壶,“哐”的一声酒壶成了碎片,可没有酒的味道,却有种让人昏沉的味道。
吹笛男人没有动怒,而是拾起一块壶片,将壶片未洒的酒滴往嘴里倒,“知道这酒叫什么名字吗?一个朋友送的,叫醉生梦死,喝了它你会忘记以前的事。”
“你忘了,我没忘。”戴斗笠的男人扯下头上斗笠,他的眼空洞无神的,他是瞎的。
“我忘了,把一切都忘了,我们还能坐在一起喝酒吗?”
“呵呵!忘了?你就可以赎罪了吗?一个死了,一个成了杀人的魔。
竹笛男人看着手中壶片,将其碾碎,顿时,鲜红的血从手掌滑落融入洒落的酒,酒有了透亮的色泽,一滴两滴融合成一条弧线,在两个男人的眼里发着光。
“我们以前是朋友吗?”竹笛男人望向眼瞎的男人。
“曾经是,现在不是了”眼瞎男人慢慢地抽出手中断剑往竹笛男人颈部刺去。
眼看剑离竹笛男人颈部只有几毫米的距离,旁边的女人一把抓过剑柄,剑划破了她雪白的掌心,鲜红的血从她的手掌滑落,一滴两滴与刚刚竹笛男人的血融合在了一起,顿时,透亮的光泽竟然变得有种令人窒息的美,无味的酒慢慢地散发出一种浓烈却又清香的味道。
空气中不再是昏沉,而是出现了奇幻的五彩梦,三个人的世界慢慢变了,在他们的周围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沙漠中有一处破烂茅草屋,屋前方的一根木杆拴着一头驴,驴边上坐着一个低头抱膝的女子,旁边有一个竹筐,竹筐里放着几个鸡蛋。
此时,茅草屋走出一个男人,头发蓬乱,拿着一壶酒望着屋前方的女人。
“是阿飞,是阿飞”旗袍女飞奔了过去,脚上的高跟鞋陷入黄沙中,女子越用力黄沙越紧绷,女子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要挣脱,可无论她如何用力,她的脚动不了丝毫。
她慢慢地没了力气,倒在了黄沙中,沙漫延到她的膝盖至胸口,她用手抓起一把黄沙,喃喃自语:“好软的沙,好远的你”她试着大声叫唤,却发现近在咫尺的“阿飞”却没反应,他还是拿着酒壶,望向屋前方的女子。
沙漠的阳光白灼刺眼,正值正午,眼瞎的男人仿佛看到了光,看到了倒地上的她,他扔了断剑,蹲了下来去摸女子的脸。
竹笛男却往茅草屋走去,黄沙在他的身后像极了巷口的烟雾。
“你来了?我以为今年你不会来了。”茅草屋的男人望着一直从东面而来的他说道。
“去年我送你的那一半酒还在吗”竹笛男径直往屋里走去,在发黑朽木的桌子边坐了下来。
茅草屋的男人跟在他的身后,“你说的是那坛醉生梦死吗?”
“是的,我的刚打碎了,突然又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我不想记起,你把那一半拿出来给我喝吧。”
茅草屋的男人从身后的一柜子里,拿出来去年他留下的那一半放在了桌上,“你喝吧,我不喝。”
“你就没有想忘记的事吗?”竹笛男拿起酒一饮而尽。
茅草屋的男人轻笑:“当你不能拥有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它记住,我只是一只无脚的鸟,没什么要忘记的。”
竹笛男望向屋前方的女人问道:“她是谁,为什么坐在那?”
“马贼杀了她的弟弟,她想报仇,可她没有银子,只有几个鸡蛋,没人愿意帮她,她就天天在那等,说等到愿意帮她的人为止。”
饮完酒的竹笛男人似乎有了醉意,迷糊中他看见了鸟笼旁的一个女人,正对着他笑,又看见了河中的一个女人,骑在马上喃喃低语,又看见自己跟一个有眼疾的男人喝着酒,赏着桃花。
竹笛揉着眼,往西面而走,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嘴里一路念着“桃花、桃花......”
这时,眼瞎的男人提着短剑走进茅草屋,“东邪人了?哪去了?我要杀了他。”
“他往西面走了,他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茅草屋男人又走向屋外看着前方女子。
他觉得女子跟记忆中的她很似,神情中透露着跟她一样的倔强,“跟我走好吗?”“不,我不走,我现在已经是你的嫂子。”那情形似发生在昨天的晨初,听人说她死了。
“我需要食物,救一个受伤的朋友,你能给我一点吗?”
“我只有酒,你要食物或许她可以帮你。”他指向屋前方的女人。
眼瞎男顺着他说的方向走了过去,女子见有人过来,赶紧起身,眼里发着光,“大侠,你愿意帮我杀马贼吗?”
“我可以帮你,但要有东西交换。”
“我有鸡蛋和一头驴,都给你好吗。”女子将拴驴的绳子取了下来放在了他的手上。
他牵着马驴拿着鸡蛋,交给了茅草屋的男人,说道:“如果我死了,你将这些食物记得送给她,她在离你不远处中的黄沙中。”
茅草屋的男人没回话,望着去杀马贼的眼瞎男人摇了摇头。
眼瞎男人冲向马贼,天渐渐的暗沉了起来,阳光在一半的沙漠中半黄半黑,他站在阴面,马贼站在阳面,他的眼看不见一点光亮了 ,只能凭声音判断马贼的动向。
几十个马贼包围着他,他的断剑砍向马贼的身上,一个两个的马贼应声倒下,鲜血染红了他青黑的长衫,所有马贼挥剑怒吼朝他杀来,他在原地打着圈,剑在他的身上绕着圈,他闻着血腥,感受剑刺入身体的锋利。
突然,他感到颈上有丝丝的疼痛,用手一摸,血喷涌而出,随着他身体的旋转画了一个鲜红的圆,鲜红的色彩染红了黄沙,比夕阳更绚丽的色彩,他倒在了那个圆中,倒下了的那一刻他的眼看到了跟他在2046的女人,看到了那个穿旗袍的女人,看到了在河中骑着马的女人,他想再多看一会,可他太乏了,跟一个人待在2046一样的乏。
茅草屋的男人看了一眼他的尸首,将驴和鸡蛋又还给了屋前的女子,“他没帮你报得了仇,东西还你,你再找下一个人吧。”
女子满眼泪珠,再一次低头抱膝。
“那个女子是谁?怎么坐在那。”一个沒穿鞋的杀手问着茅草屋的男人。
“马贼杀了她的弟弟,她想报仇,可她没有银子,只有几个鸡蛋,没人愿意帮她,她就天天在那等,说等到愿意帮她的人为止。”
“她看起来好可怜、我可以帮她。”没穿鞋的男人径直往女子走去。
茅草屋的男人在他背后说道:小心用左手拿刀的马贼。
女子见有人前来,赶紧起身,扯住他的衣角“大侠,你帮我杀马贼好吗?我有鸡蛋还有一头驴。”
“好,我帮你”他将鸡蛋和驴交给了茅草屋的男人。
他冲向于马贼,一起一落的刀光剑影,成排的马贼倒于他没穿鞋的脚边,他的脚在黄沙中打着圈,一道光从左边划来,他想起茅草屋男人的话“小心左手拿刀的人”,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弯腰躲过了刺过来的刀,顺势握剑刺向左边,马贼应声倒下,其余马贼看见头目已死,慌忙逃窜。
他擦了擦剑上的血,回到了茅草屋,看着那一筐鸡蛋,递给了一个给茅草屋的男人,“这是做为你刚好心提醒我的谢礼。”
说完,牵着驴朝外面走去,墙角处有一个妇人在等他,他一路骂桑着:“你这个臭婆娘,让你在家偏要跟来,你看哪个跑江湖带婆娘的呀!”女人不怒搂着他的胳膊,夕阳下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茅草屋男人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又想起了从前的她“你带我一起走好吗”“不行,一个男人跑江湖怎么可以带女人。”
看着手上的鸡蛋,他才想起瞎眼男人的嘱托,赶忙往黄沙中寻找那受伤的女人,在不远处,他发现了被沙掩埋到胸口的女人,女人的脸被头发遮挡着。
他走近,用手推了推黄沙中的女人,女人一动不动,他用手探向女人的鼻息,可惜女人没了呼吸,他将女人从黄沙中抱起,叹了一口气,有点 自责自己的过失,辜负了瞎眼男的嘱托,但又转念一想,是他自力量力也怪不得我。
他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让瞎眼男甘心卖命,用手扒开女子的头发,他征征的看着,征征的看着,征征的看着........是她.......是她.....
他一路跑一路大喊:“原来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原来是我害死了她.......”
从此以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疯癫之人,常有人见他披着头发,与自己的影子对打。
2046的列车上多了一个穿着旗袍,吸着烟的女人。没人知道她的来历,也没人知道她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