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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视上看到《隐入尘烟》这部电影。这部反映传统农耕生活没落消亡的记录式电影,没有跌宕抓人的情节,没有炫目高科技的特效。只是一对被各自家庭放弃的男女的婚姻生活记录,是一段农村传统农耕生活如尘烟被吹散的消亡记录。
看电影的时候,我莫名想起余华先生的《活着》,如果非要把两者比较起来,两者的相同之处是都在讲述失去,不同之处是各自苦痛的体会不同。马老四比富贵更痛苦在于,他在这冷漠的人世间体会到相知相爱的温暖后,再回归到一个人默然生活的孤苦。他的痛苦被放大,他被命运大手捉弄的默然接受让人心疼。
01 他们的爱情,不仅是爱情
电影里,曹贵英马老四是被生活摧残的卑微如一粒尘土的存在。
在电影开头,被各自亲人武断地应下婚事,他们的相识,仅仅是彼此短暂的相视。
结婚当晚,曹贵英尿在了床上,马老四半夜发现后,只是默默捅开了炉子,给她一个烘干棉裤的机会。但他们坐在金黄的沙堆上吃着通红的麻花馍馍,那一刻算是彼此靠近的开始吧。
献血时曹贵英怯弱地拒绝,是对马老四的回护。这一生,也许是第一次,有人为了他勇敢说出“不”吧。
献血回来后到小卖部赊粮种的时候,曹贵英再次当众尿裤子,马老四默默脱下自己的大衣给她遮掩的时候,算是第一次主动人前呵护她。马老四帮侄子去县城拉家具回来,寒冷晚上曹贵英揣着热水和手灯在路口等待的时候,马老四呵斥中有着心疼,他拿出那件意义深重的大衣给女人披上,也给她一份为人的尊严。
从阳光下选粮种开始,马老四和曹贵英才真正相互交流沟通。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关于麦苗的命运啊,鸡仔的出壳啊,关于土的言语,疯子的言论……平淡的相处中蕴满了恬淡农耕生活的温暖和丝丝的清甜,若那个麦子抽穗的夜晚,他们祭告父母时闻到的动人馨香。
在第一次借住的房子被拆的时候,马老四就有了拥有自己家的想法,他们开始拉土打土坯。每天晚上两个人守着纸箱等待小鸡出壳,雨天抢土坯的挣扎,这两部分可谓是他们感情最浓烈,人生最高光的时刻吧。有人与你一起对新生活期待憧憬,有人陪你一起淋雨努力的温暖,雨过天晴后拿着草编的驴子彼此相守的脉脉温情,都让这曲黯然悲歌里多了灿烂的明亮音符。
电影里的“印麦花”和燕麦花,是他们生活里随手可见的东西,也是他们内心最纯净最浓烈感情的外显。
给你印一个“麦花”,用我们辛劳种出的麦子,和上我们深沉的情感,给你的手背和生命印上一朵简朴的小花,一朵厚重深沉的爱情之花。
给你一个干瘪的燕麦穗,麦穗上有两根麦芒,一个是你一个是我。我们努力向上,我们彼此守望,让这份相守依靠给我们抵抗命运的力量。
从借住的老房子里一次次被驱离后,马老四会在新的地方耐心温柔地贴着他们的“喜”字,从一次次高低的询问,一次次耐心地揭下贴上,他无法抵抗生活的磋磨,但内心对这份感情,对曹贵英的喜欢和呵护,是那么的浓烈厚重,如他脚下的土地,圣洁干净,厚重温柔。
这一段段段幸福小时光,像是每一个努力生活者的一个个小确幸,让每一个投入其中的观众会心一笑。即使知道结局依然悲苦,可是在看到这一刻,心里依然温暖。
他们的感情,不仅仅是爱情,也许用爱情这个词来描述显得太过浅薄苍白。他们在这冷漠的尘世里相互依靠取暖,那晚晚氤氲的灯光不仅仅照亮了寒冷深夜,也让他们冷寂暗淡的心灵多了明亮和温暖。
02 燕窝,一个关于家的畅想和守护
马老四搬了四次家。
第一次从借住的老房子里搬出来的时候,他捡起被废弃的燕子窝放到了车里。在第二个老房子里生活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有燕子投喂雏鸟的新生喜悦,有燕子们飞腾嬉闹的热闹和欢喜。马老四每一次看它们的时候,木然的脸上总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和淡淡的羡慕和向往。
第二次从借住老房子里搬出来,他驱赶燕子的时候,是无力守护的无奈。
第三次搬到自己的新家里,他细心地在屋檐下安放那个废弃的燕子窝,希望那些小精灵和他一样,有一处可以不被打扰的尘世安稳。
他们在新房子里平淡幸福生活的时候,燕子也在他们都屋檐下欢喜跳跃。鸡群在啄食,老驴在咀嚼,甚至他们还添了几只小猪。在它们叽叽喳喳哼哼叽叽中,平淡的生活中开始充满热腾腾的烟火,让马老四和曹贵英的眼睛也有了希望的光芒。应对生活,连步履也轻松从容了不少。
第四次搬家,是马老四的侄子拿了拆房子补贴,拉着杀死的猪和鸡笼走出院子,看着挖掘机推倒马老四的家。
第四次搬家前,马老四第一次吃鸡蛋,他大口咬下一半鸡蛋,用力咀嚼。仿佛是想嚼碎苍天给予的悲苦,他用力地吞咽,是想吞咽下失去爱人和希望的无望和伤痛。对生活一向逆来顺受的他第一次不想受着了。他躺在炕上,用了结生命的方式去抵抗生活的无情磋磨。
最后一句,也许导演是想表现人性的黑暗和残酷?其实我更倾向于马老四躺在床上自我了断。
03 人性的温暖与暗黑
电影中着重刻画了马老四的性格。用一个词形容:温厚。是的,除了这个词,我想不出更合适的词来描述这个沉默男人。
对待生灵,他觉得万物皆灵性。从对驴子这个伙伴的怜惜呵护,到他打水和土的时候放生三个小蝌蚪的温柔恬淡,到对燕子无奈驱赶的呵护与相伴,对土地的感悟,对驴子的理解,都在表达马老四这个男人对生命的平等尊重。
他借邻居家十个鸡蛋去孵小鸡,自我了断前,他拿出十个鸡蛋还给了邻居老太太。
盖房子的时候他去跟一个独居的男人买芨芨草,用了半袋小麦,答应他秋季的时候给两袋土豆。即使他已抱着自我了断的心思。依然从地里挖出两袋土豆,放到那间孤独的土屋门前。
马老四想给曹贵英买一件遮羞取暖的大衣,无奈口袋里的钱不够。无良的老板掏了八十块钱买了这件大衣,后来又买了一件薄风衣。这两件衣服马老四默默记了账,在老板结算地租的时候执意扣掉了这笔钱。
马老四也许说不出什么诚信为贵的文明话,可是他的一言一行,无不折射着我们农耕社会里“内外相应,言行相称”的传统美德。
相对于马老四的温厚,无良老板的压榨显得无比残酷和黑暗。
数次只用一顿吃食来应付马老四的献血;用大衣绑架马老四去献血;不愿意卖掉名车去偿还村民的地租和工钱,又高价抵扣地租钱。最后压斤短钱地收购马老四的玉米和小麦。
“精明”的老板如苍蝇逐臭般追逐着利益,用各种丑陋的言行去诠释在趋利过程中逐渐丢失的道德和扭曲的人性。
所谓家人对马老四的剥夺和厌弃,曹贵英哥嫂对她的虐待和抛弃,是否有用成了判断亲情的标杆,无情的利用和放弃,是冷漠势力的亲情撕开温情面纱的狰狞和无情。
04 传统农耕生活的消亡悲歌
这部电影中马老四的生活,是千百年来无数个农民的生活。是传统农耕社会的经典生活。
他们顺应时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接受老天安排温顺默然。他们在大地上耕作,融入充满灵性的世间万物,成为自然的一部分,成为大地的一分子。
随着时代发展,无数个年轻的农人离开了土地和村庄。曾经生长生活的乡村,曾经取暖依赖的老房子,都渐渐丢弃在了生命的角落,直至消逝不见。
曾经,在土里劳作的汗水里有着安放心灵的坦然,看地里农作物萌芽生长收割的轮回里有着安于命运时轮的淡然,与生灵万物的共生共存里有着新生消逝的喜悦悲伤。这是生命的滋味,这是大地的馈赠。
现代农具技术的投入,让农耕开始现代化,高产丰收是每个农人的希望。快速播种收割完,又投入到汲汲生活中忙碌奔跑,渐渐忘记了生命最初的悸动。
这是无可抵抗的时光大轮的前行脚步,亦是传统农耕社会无可挽回的消亡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