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学 “1976年”
“妈妈,我想去上学”,一个头发有些散乱的五六岁的小女孩从外面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对正在做饭的脸色有些沧桑的中年妇女说道。
中年妇女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三女儿,沉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们家多了谁,多了就把她送人”。
小女孩低头不语,默默的走开了,因为她心里知道妈妈说的是什么意思,家里面加上她自己,一共有六个孩子,她排行第四,上面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且最大的姐姐也就13岁,最小的妹妹才1岁。现在哥哥在上学,而家里面能维持基本的吃饭就已经捉襟见肘了,有的时候还要饿肚子。她今天之所以鼓起勇气和妈妈说自己想去上学,是因为一大早去放牛的时候又碰到了和她同龄的两个玩伴背着书包高高兴兴的去学堂。以前在放牛的时候,她也偷偷的去学堂门口听过老师讲课,还因为听得入迷,牛跑掉了,那次回来被妈妈狠狠的批了一顿,自此她再也不敢去学校偷偷的听课了。
中年妇女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很难过,眼角都有了几滴眼泪,因为她知道三女儿很聪明,也非常想去上学,但奈何家里的经济状况很不好,供大儿子上学和维持一家8口的一日三餐都已经非常吃力,有的时候晚上还要饿肚子。而且丈夫的身体还不是很好,他是家里唯一一个可以挣足额工分的成年男丁,如果他倒下了,这个家还怎么维持下去呢?她实在不敢想象那个时候的生活会成什么样子。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丈夫和其他孩子在干完活后都陆陆续续回家了,一家人坐在一个小桌子面前喝着稀饭,吃着青菜,稀饭很稀,量不多,每个人也就一碗。三女儿也没有和她爸爸说起上学的事情,中年妇女也没有提,两个人像是很有默契,不给家里的男人徒增烦恼。
(二)大儿子走了“1978年”
那是一个阴沉沉的早上,中年妇女娥还在家忙活家务的时候,一个乡亲急匆匆的走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急忙说道“娥,你家海在学校生病了,赶紧去学校把他接回来”。
娥当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半天,惊讶的道:“早上去上学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病了?严不严重?”
那个乡亲抖了抖脚,说道:“我不是很清楚,我今天早上路过的时候,那边老师说的,就是叫我带个话,你还是赶紧过去看下,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娥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有些着急乱了分寸,也比较失礼,人家还站在门口,都没有让人进来喝口热茶,因此说道:“好的,那你要不进来喝口热茶再走,真是麻烦你了。”
那个乡亲看出娥心里着急,因此摆摆手道:“不用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也赶紧过去看看,应该也不会有大的问题,放心好了。”
娥心里面很着急,就没有继续挽留他,道:“那好的,真是麻烦你了。”
待乡亲走了之后,娥带着雨伞急匆匆的直奔学校而去。一般需要20分钟的路程,娥用了差不多10分钟就到了,在简单与老师打过招呼之后,娥就找到了自己的大儿子海,此时海面色苍白,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肚子,娥就背着自己的儿子快步赶到家傍边的小诊所去了。
但不幸的是,在她赶到医生家时,医生下地干活去了,她只能委托医生的家人赶紧去找他回来,并讨要了一些开水喂海喝,但海一直捂着肚子说“疼”,没有喝一口水。
大学20分钟后,医生回来了,他立即走过来摸摸海的头,并指压了下他的肚子,皱着眉头问道:“有恶心、呕吐的吗?”
海虚弱的说有恶心的感觉,但是没有呕吐。
医生想了一会,对娥说道“我先给他打一针,再开点药,然后你带他回家休息并按时吃药就可以了。”
娥满脸感激的说道:“医生,他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吧?”
医生道:“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可能是阑尾发炎了。”
娥并不清楚什么是阑尾,对医生感激的点点头道:“好的,谢谢医生,我就先带他回去了,这个药钱你先记上,我让孩他爸回来给你。”
医生微笑的道:“没事的,我们乡里乡亲的,等有钱了再给也来得及,我还怕你不给这点钱吗?”
娥收起药,起身背着海并说道:“那也是,我先带他回去,真是谢谢你了。”
娥到家后,立即将海放在床上躺着,急忙出去倒了开水,并按照医生说的让海吃药。海吃完药后疼痛有所缓解,对娥道:“妈,我现在好多了,我就躺着,你先去忙吧。”
娥不放心的问道:“真的好多了吗?”
海微笑的说道:“真的好多了,我在家没事的,你还有好多活要干,不要因为我耽误了。”
娥也没有坚持,她也的确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边走边说道:“海,要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你让你三妹去找我,她就在外面玩,你叫一声她就能听见的。”
海点点头道:“好的,没事的。”
娥从海的房间里面出来后,就拎着一桶衣服到家旁边的池塘去了。因为挂念海,娥一个小时就洗好了衣服,回家后立即去房间看看海怎么样了,她轻声走进了海的房间,喊着海的名字,但海并没有回应,她以为海睡着了,于是走到床前来看看海。此时的海,闭着眼睛,娥摸摸海的头,发现海的头有些凉,于是推推海,想问他是不是冷,但是海没反应,娥心里很着急,用力推海,但海还是没有反应,娥心里感觉很不好,急忙跑出来,叫三女儿赶紧去找爸爸回来,而她立即跑到医生家去叫医生了。
一会孩子爸爸回来了,医生也过来了,医生过去仔细看了下海,他此时心里面是翻江倒海,因为海已经没有了呼吸,他猜测可能是药物过敏导致的休克造成的死亡,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只能对这对可怜的夫妻实话实说,请求他们的原谅。
在娥知道自己的大儿子就这样在自己的面前已经故去的时候,冲上去拉着医生,用头狠狠的撞他,边撞边哭着要医生把儿子还给她。孩他爸过来拉住她,不一会在丈夫的怀抱里面哭晕过去了。孩子爸两眼通红的对医生狠狠的道:“你先回去。”然后不再看他,一手抱着怀抱娥,一手抚摸着自己的儿子,内心之痛无法明了。但他要坚强,不能倒下,因为这个家他是顶梁柱,要是他也倒下了,剩下的孩子和妻子怎么办?
在娥苏醒后,他们忍着内心的剧痛,亲手将大儿子海埋在了主坟山中。他们也没有找医生索赔什么,孩子都已经去了,再怎么闹也没有什么意义,况且也不能完全怪罪于医生。但他们只能将痛藏在内心,用时间去慢慢抚平,因为他们还要坚强的活下去,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还有5个孩子需要他们。
(三)丈夫走了“1982年”
那是一个凌晨,窗外细雨绵绵,久卧病床的丈夫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他双眼紧紧的盯着坐在床边伤心的娥,想说什么,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说出声了。而娥从他的眼睛中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轻轻的俯下身来,抚摸着他的脸,轻声说道:“我会坚强的活下去,把我们的孩子养大成人,你也不要有愧疚感,和你在一起的这么多年,虽然很辛苦,但我心里很满足。”
丈夫的眼睛流出了眼泪,有感激的,也有不舍和愧疚的,他的身体已经不会再有奇迹出现了。原本他只是因为小时候游泳时不小心呛到了气管,那个时候没有在意,后来一直有支气管炎,但家里的经济状况只能让他买些药减缓病情的发展,直到最近一年竟然发展成了肺结核,因为病情加重,他不能下地干活,家里的状况更加糟糕,更加不允许他去大医院接受治疗,只能在家旁边看看医生,吃着西药和中药维持病情。但到了今天,他是真的不行了,尽管他的内心是多么的想陪着妻子和孩子一起活下去,可是他已经尽力了。对这一家人,尤其是自己的妻子,他充满了愧疚,他恨,恨老天爷怎么这么狠心,恨自己,怎么这么脆弱。
心情的剧烈波动,让他更加的难受,心里面的气不顺,让他感觉天昏地转,他想使劲的睁着眼睛最后看看这一大家子,可是他真的累了,想要好好的休息了,可是他怕,怕自己一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奈何他真的不行了,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带着无限的眷顾和遗憾以及愧疚彻底的离开了。
娥紧紧的握着他的手静静地看着他的一切,此时此刻,她的内心竟然很平静,因为她已经在梦中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这个场景,在他真实发生时,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看着围在旁边哭红了双眼的孩子,最小的才6岁,最大的也就19岁,她要坚强,因为现在的她接过了丈夫的重任,她是家里的顶梁柱,她不能倒下,她要坚强的活下去,将他们的孩子都抚养长大,那是她对他的承诺,也是自己心里面的坚持。虽然这个时候她才40岁,但为了丈夫和孩子们,她不打算改嫁,再苦再累也要坚持下去。
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简单的把丈夫的丧事办了,她就带着孩子们起早贪黑的劳动。基本上每天4点就要起床,一直忙活到晚上9点,就这样她一直坚持着,虽然有不少人来说亲,但她从来没有动摇过自己坚强走下去的决心。
(四)小儿子走了“1985年”
腊月,对于农民来说,本是一年中最为清闲的月份。但娥并不清闲,因为小儿子不明不白的经常生病,也带他去看了很多次医生,但医生也诊断不出具体是什么病。这让娥的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在那个落后的乡村,在医生也无法解释的时候,娥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封建迷信。为此,她奔波于各个算命先生的家,想要探寻出自己儿子到底是什么毛病,并且按照算命先生的话从事各种封建迷信活动。但最后也没能挽救自己儿子的生命。
那是一个灰蒙蒙的早上,娥已经守着小儿子一晚上了。因为头一天晚上,小儿子已经不是很好了,娥抱着他,生怕他从自己的怀抱中溜走了。但就是这样,也没有留住小儿子。小儿子在她的怀抱中睡着了,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过来。此时的娥,没有流眼泪,但她的内心在极度的悲伤之中,她真的想就这样随小儿子一起走,但是她不能,虽然大儿女和二女儿已经成家了,但还有三女儿和四女儿需要她抚养。为了这个家,她需要坚强的活下去。
抱着小儿子,娥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从记事开始,娥就没有过一天比较安稳的日子。在她13岁那边,父亲因病去世,她的母亲是封建社会的受害者,裹着小脚,不能干重体力活,因此家庭所有的负担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需要代替父亲,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她任劳任怨,坚强的活了下来,帮助母亲撑起了整个家庭。
在18岁那年,她嫁到了丈夫家里。他们没有举办任何的结婚仪式,刚过来就帮丈夫撑起了家庭。为了维持家庭生计,她需要和丈夫一起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并且还要带孩子。为了6个孩子,她操碎了心,但到今天,她还是失去了两个儿子,丈夫也在前几年走了。
她的内心之中,不禁要问老天爷,为什么对她如此不公,她自问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竟然在短短的7年时间里,3位至亲之人先后离她而去,其中还有两位是她亲身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竟然让她承受了两次。
虽然内心之中非常悲痛,但生活还得继续,她还有两个女儿需要抚养。如果没有这两个女儿,她都想追随丈夫和儿子而去。她需要坚强的活下去,这也是她对丈夫的承诺。
在简单办理了小儿子的身后事后,她坚强的站起来了,坚强的带着剩下的两个女儿走向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