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儿今天休息,江老太乐得出来走走。前几天一直下雨,自己抱着孩子出不了门,今天有时间了,便想着去看看陈平在县城的房子。
陈平的房子自然是女婿李永福家置办的,这房子就在县城公园的对面,林业局和两个在建的大型购物商场也在附近,江老太一家对房子的地段是满意的。陈老头停车的空档,江老太已经先上去了。江老太开门进去,把所有窗户都打开通通风,又把三个房间里里外外都检视一遍,对着正在翻抽屉的陈老头说道:“他家这新房子老不住人可不好啊,你看这新买的电视洗衣机啥的都有了灰;这搁着不用那可不就放坏了吗?这多可惜啊?”陈老头拿出电视说明书认认真真看起来,说道:“可不嘛,哪有新房子不住人的。你看着电视说明书上说的这些个功能,这电视可够上档次了呀!”江老太得意地说道:“那可不?这电视、冰箱、空调还有洗衣机花了小两万呢,我跟陈平跑了七八家定下的。”江老太不过想随便夸一下自己的眼光,但在陈老头听来却是在说她这个当妈的劳苦功高而他这个当爹的不称职了,所以他忍不住冷笑道:“城里头像样儿的家电市场就那几家,哪有七八家呀,不过是多跑两趟路嘛,干啥说这么夸张啊!”江老太听了火道:“我说个这儿你就顶我,不管我多跑了几趟,那准比一趟不跑的强吧!”陈老头也吼道:“谁没跑呀,那衣橱、床还有沙发不都是我跟着去买的吗?”江老太叉着腰道:“这你跟我嗷啥,你当爹咧不该给孩子操心吗?这又啥可表功咧呀?再说啦,甭管是买床买沙发还是买电视空调,我哪次没跟着呀!人家啥都干的人啥都不说,干了一点儿的人倒是成天哇哇叫的...”陈老头受不了了,直接怼道:“谁哇哇叫了,是你叫好吧?这个家就你成绩大,别人都没有成绩。”江老太正要说什么,楼道里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于是,两个人都闭了嘴。江老太又把衣柜里的物件都用手扒拉了一遍,陈老头则站在阳台上背着手看着远方。
回到家之后,江老太给陈平打电话,说道:“你猜我今儿个干啥去了啊?今儿个我可是干了一件正经的大事。”陈平忙问是什么事,江老太得意地说:“我去跟你看房子啦,今天这边是大晴天,我去你那边把所有窗户都给你开了,好好通通风,把新房子的味儿都散散。”陈平笑着谢了母亲辛苦,江老太笑道:“当娘为儿女做啥那都是应该咧,不像你那个爹,给你们干一点小事儿就觉得当爹当的可有功啦!”陈平听声估摸着爸妈又吵了架,便忙问发生什么事儿了。江老太就把两个人在新房子里吵架的前后跟陈平说了一遍;陈平向着江老太骂了陈老头几句不通人性不懂事儿的话,又安慰母亲道:“这种人你跟他一样儿,那不得成年累月的生气么?别理他,叫他一个人作去。”江老太叹了口气,说道:“不跟他一样儿,我让着他,反正这一辈子都这法儿过来了。”陈平又安慰了母亲几句,江老太笑道:“也就你们三个孩子能宽宽我的心了,要不然能跟他过到这会儿么。”陈平说自己不管别人怎么样,心里一直是向着母亲的话;江老太夸了一番陈平贴心懂事儿,接着又道:“对了,我今天仔细扒了扒你婆婆给你拿过来的被子,没几个呀,还那么老厚啊?”陈平冷笑道:“在他们老家结婚的时候,床上和衣柜上倒是塞满了被子;一说搬到新家的时候,拿了几床厚被子说'哎呀,以后越来越冷啦,先拿着几床厚的过去,等以后天凉快了,再拿几床薄的过去,别到时候没地方放,都窝在那就不好了'。我能咋说啊,我说'不用,俺妈厚薄的被子都做了,不拿也中';我就让她听听,看她脸上能过去喽不?”江老太忙问陈平为什么不告诉江老太,陈平叹气道:“还不是怕你生气吗?”江老太又问她婆婆怎么答的话,陈平冷笑道:“还能怎么答,就说回头天凉了都晒好了再拿过去。谁稀罕啊,让她放着去,看能不能给她生出小的来?”江老太忙说道:“你看你说话,还是这么难听;心里头知道你婆婆是啥人就行了,别说出来,也别在李永福面前带样儿。明面上也跟人家一样,光捡好听的说,拿话哄住她,那才是真精咧。”陈平不以为然道:“我那么低三下四干嘛呀?我又不吃她咧喝她咧,她不拿真心,我往前贴干啥呀?等我混好了,可叫她看看,不待见我是不是眼瞎。”江老太又气又笑地骂了陈平几句,末了说道:“你那新房子空着真可惜啊,新家电新家具都有灰了,我看着心里可不是滋味儿呀!”陈平冷笑道:“人家愿意空就让它空去呗,我说当啥事儿啊。”江老太又嘱咐了陈平要学会说话拐弯儿,然后母女俩聊了几句闲话就挂了。
江老太以后得空在家就去陈平的房子看看,越看越觉得新房子装的不错,越看就越觉得空着可惜。这天,柳春儿带着孩子们回了娘家,江老太就在小区门口招了辆电三轮去看了陈平的房子,看完想起妹妹江老三家就在附近,就走着去妹妹家坐了会儿。年老的人在一起坐着,话题自然都是孩子。两个人把家里的孩子都说了一遍,说到陈平的时候,江老三夸道:“我听晓峰(江老三的大儿子)说,陈平婆家人还挺多的呢,婶子大娘一堆儿,还听说有个叔在天津是当官的呀,这嫁的不孬呀!”江老太满脸堆笑地说:“哎呀,就那样吧。你也知道,陈平不省心,相了多少个了都不中。就这一个原本也看不上,说人家长得老、头发秃啦,我骂着说'光找那长得好咧吧,能吃还是能喝啊,只要小孩儿怪有本事,不胡混,好好过日子就行了;你看那长得好的吧,又是喝酒又是抽烟又是打牌咧,能过日子吗';就这打着吵着才应了。”江老三的女儿刘晓蕊嫁的姑爷就经常喝酒打牌,江老三觉得姐姐奚落了她,心里便不高兴,快到饭点儿,也不留姐姐在家吃饭了。江老太觉得妹妹一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孩子,就这么带样子,心里也不高兴;自己坐了这一会儿,也不说拿些水果来招待,就拿些花生瓜子来糊弄,心里更骂妹妹小气儿。这到了饭点,都不说让自己在这吃饭的话,也觉得没意思,便告辞出来了。江老三也不留,送她到门口,看她上了一个电三轮,也返身回去了。
江老太回到家,一五一十的把这话跟陈老头学了,陈老头冷笑道:“你江家的亲戚不都是这样吗?只能人家奉承巴结他们,别人说一句话,就挑理儿带样儿;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法儿对我的吗?”江老太虽然生妹妹的气儿,也受不了陈老头这么说自己娘家的人,便也冷笑道:“那是呀,俺家的人都不中,但是不管啥时候有事儿,都给帮一把手;看你家的人多好,除了坑了人还败坏人,那才是好人咧!”陈老头知道江老太说的没错,自己的兄弟姐妹确实不像话,但江老太这么说就等于把他也骂了,心里当然受不了,便吼道:“是是,俺家的人都是孬种混蛋,你有本事你去找好的呀?”说完就摔门走了。江老太被这么一气,胸口疼的不行;孩子们又不在身边,想喝口水,都得自己倒。突然觉得自己凄凉无比,就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哭完,觉得自己没办法在家里待下去了,再看见那个老头,江老太要被他气死了。这时候,突然想到陈平的房子空着,她又常说让自己去看,那自己干脆搬过去住得了。说完,就收拾了几件衣服骑着家里的破自行车去了。
江老太到了陈平家,把衣服往衣柜里一放,拿出自己给陈平陪送的被子床单准备在小卧室里住下,但是小卧室里是单人床,自己给陈平做的又都是大床单大被子,不合适;况且这主卧室的床还是自己去挑的呢,又是自个儿闺女的房间,自己住一住还不应该吗?这么一想,江老太便把主卧地下床上桌子都收拾了一遍,铺上新床单和被子;又把客厅、厨房、卫生间都打扫了一遍,自己出了汗,肚子也觉得饿了。陈平这房子虽然没住人,但是锅碗瓢盆都齐备,还通了气,做饭方便的很。江老太便去附近的超市买了米面菜和调料,给自己弄了点吃的,江老太吃完正打算休息一下,猛然听到外面有唱戏的声音。这陈平小区对面就是公园,时不时会有人在里面唱戏。江老太一听,满心欢喜,忙小跑着去了公园。
江老太听到晚上才回去,回去之后发现手机里头一堆陈老头和陈平陈安的未接电话,刚才一直看戏,都没注意手机到手机响。江老太看见陈老头的电话,直接没理;先给陈平拨了过去。陈平忙急道:“干啥去啦,不接电话,老头说你不见啦?咋回事啊?”江老太就把今天发生的事儿都跟陈平说了一遍,陈平先是骂三姨“狗眼看人低”,又骂陈老头“不是个东西”,然后说道:“那你就在那儿住着,晾晾那个老头;等过几天儿媳妇回来再说回去。”江老太回道:“儿媳妇回来我也不回去,除非她带着小孩儿过来叫我,要不然我回去干啥啊!”陈平也赞成,母女俩还合计着装没通过话,让陈老头好好急去。江老太又给陈安打了过去,把发生的事儿又说了一遍,陈安见母亲已经搬过去而且听了戏也很高兴,就没再说什么,只嘱咐妈妈千万要陈平跟她婆家的人说明了,免得撞见婆家的人生误会。江老太不以为然道:“生啥误会啊,我闺女的家我不能住吗?”陈安笑道:“不是不能住,是要跟人打个招呼,而且还得找个正当的理由;不然他们看见了,嘴上不好说什么,心里毕竟不舒服,还说不定猜咱家出了啥事儿呢,你突然搬到闺女家。”这话提醒了江老太,她忙答应挂了电话就跟陈平打过去说了陈安的话,陈平不以为然道:“有啥可说的呀,我亲妈过去帮忙看家他们应该谢谢你才是吧,李永福天天说让你得空帮俺看看家,你这是应他的情啊。再说啦,他爹妈都搁老家住着,哪里就往城里来了;你又住不了几天,碰不上,多说那一句,还得编个理由干啥!就陈安想的多。”江老太听了陈平的话虽然也有犹豫,但也觉得没必要打招呼,自己住几天就走了,也碰不上谁。
不过这事儿吧,就是这样;你越觉得不可能,那就越可能发生了。住到第三天的时候,又下了雨,江老太下午就没出门。她正坐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外面有人拿钥匙开了门,江老太一看来人,愣了一下,才尴尬地说道:“哟,是大哥呀。这是也担心过来看看是吧,我也是担心过来看看嘞。”来的人正是陈平的老公公李老头,他在城里建筑队上打杂,今儿收工早,就来儿子的房子看看。李老头显然也觉得尴尬,忙答应着说了句“是是”,还说了亲家母费心的话就走了。李老头刚出门,江老太就觉得坏了,这李老头刚才都进到客厅了,厨房啥的都看到了,哪还能不知道我是在这住着呢,这一下,还真不知道人家怎么想了?江老太这下才知道陈安说有多对了,然后就忙着给陈安打电话说了这事儿,陈安想了一下,说道:“已经碰见了,就给陈平打个招呼,让陈平跟李永福咱家厨房或者洗手间坏了,你在她家住上两天,其他的别多说。李永福他们一家一定会跟李永福说这事儿的,你先让陈平跟他说一下吧!我就怕李永福家多想,不过这也控制不了了。”江老太气道:“我跟你姐说了,她非得说不用,她公公不搁这儿住,碰不上。你看这事儿弄得!”陈安忙道:“现在别抱怨啦,先跟陈平打个招呼要紧,也就随便提一下,别当什么正经事儿来说。省得越说越多她再答不上来。”江老太答应了就给陈平打了电话,陈平觉得既然碰上了就更没必要说了,他要是问,那还不好说吗,俺妈去住几天不应该吗?要是不问,有啥可说的?江老太再三嘱咐陈平,陈平还是没说。
李老头回家跟媳妇儿说了这事儿。这陈安的婆婆就想了,再说是丈母娘,可到底是女婿的房子不是儿子的房子,这妈还没住呢丈母娘就先去住了,这也太不知礼了。当然她还怀疑江老太家婆媳不和,不然怎么会跑到闺女的房子住呢;原来见面总说跟媳妇相处的好,看来都不是真的了。李老头忙着跟儿子李永福说了这事儿,李永福虽然嘴里说着是他让丈母娘帮忙看家的,但心里忍不住埋怨起陈平来。丈母娘去那儿住,陈平肯定知道了,但是知道为什么不跟自己说呢,自己好歹是男人,是一家之主的,是她陈平觉得没必要,还是不想说啊?不管是什么,都说明她心里没真正想跟自己过日子;李永福又想起陈平平常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心里想要对陈平更好的心也淡了。
陈平犹不觉得有什么,直到中秋节才知道这一点认为很小的一件事引起来一场大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