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1-13

一个农民工给的温暖

某日坐车，星夜回程中。正在发呆，就听见后座有一把粗鲁的男声传来，“我×你妈，那些个管理……”几乎每句话他都要用“我×你妈”这几个字来做引语。眉头不自觉皱得紧紧的，有蚊子的话估计都会被我夹死。目光左右一扫，发现几乎所有乘客脸上的表情都如出一辙，那种显而易见的厌烦。然而不管我们有多么讨厌，那个男人的声音仍在车厢内回荡，充斥每个人的耳朵。用双手打力捂住耳朵，撑着前座椅背，希望能远离那些粗俗的话语。我心里的怨念一点一点的膨胀，这人怎么这样，一点礼貌都没有。尽管已经捂住耳朵，可那些声音的生命力实在太强大了，依然能钻进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只知道自己似乎麻木了，那人终于结束了那通电话，车厢恢复。我心里想，应该没有了吧。然而，事实总是那么完美地打脸的。在我默念完那句话之后不足十分钟，后座的男人又开始了通话中的模式。心里一个激灵，又来。而事情又总是那么出乎意料给人美好。“老爸，是我啊，我找到工作了。是，你不用担心，在阿叔的工地上。嗯，打桩的……”截然不同的语言模式。我不禁掏掏耳朵，换了人讲电话吗？不应该啊，我后面就只两个男的，一个在睡觉。耐不住好奇，我转过头去，突兀地盯着后座那个抓着手机的男人，没错啊，是一个人。怎么一下子转变了这么多？直愣愣盯着陌生人看总归是不礼貌，只好赶紧转回来。这会儿全没了别的想法，一门心思竖起耳朵——来光明正大偷听。

“……要听阿公、阿婆话，知道不？要喊阿公阿婆吃饭，帮阿公阿婆拎鞋。”似乎电话那头换了个人在讲话。会是谁呢？我兀自想。是他妹妹？前面那一盯，可以知道，那个穿着白色T恤，皮肤黝黑的男人面容还稍显稚气，年纪应该不大，顶多二十来岁。是他妹妹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他又喊“阿公阿婆”。还没等我纠结完，他下一句话就解答了我的疑惑。“爸爸知道你是个乖乖女的，过年回去给你买新衣服。你要乖，好好学习。要好好吃饭才能快高长大，知道没？”那语气柔软得可以滴出水来，光是听着都而已想像出讲话人脸上的柔情。

努力拉住心里那股“看”的欲望，竖着耳朵继续“听墙角”。“哥哥睡觉了？那就不叫他听电话了。你也要早点睡觉，爸爸明天早上再打电话回去同你讲话，好不好？爸爸挂了哈。”讲到这里，这通电话就结束了。而我，却意犹未尽，实在想继续听。

“找到工作了，我都不知道多高兴，简直睡不着觉，一点儿都不觉得累……”我本以为他挂了电话要休息一下，没想到又开始讲话了。心里那匹马终于拉不住了，扭过头去，我看，我看，我看看看。他似乎是把同行的男子弄醒了，正跟对方拉着话。“我×你妈，现在有些人，干一点点活就喊生喊死的。我就不觉得累，在工地上也不觉得，只要能赚钱……”

我突然觉得，这个男人真温暖、可爱。先前听他讲话，每句必带“我×你妈”，觉得这人真粗鄙，没礼貌；现在，我选择性的跳过这句话。

这是新生代农民工的一员，从他的工作可以知道。父辈攒下的家资有限或是各种原因，使他所受教育也有限，在一群相似的人中长大。这让他的语言粗鲁，说话方式简单粗暴。可是，即使是在大学中，我不也时常听见各种粗言吗？相比起现下一些自诩读过无数圣贤书，肚子里装了多少多少“墨水”，却赖在家里啃老，幼儿不养，甚至家暴的人，我觉得这个男人可爱多了。他至少敬老爱幼，对家人温言软语。他至少负责任，上养老，下扶幼，吃苦耐劳。这是不少“有修养”的人都做不到的。

这个可爱的男人，温暖的故事，我决定写下来，尽我所能，传递一些人性的温暖。

2017年7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