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难测人难量,暗室何必日月光——经典重温《大红灯笼高高挂》

1.

小说改编成电影不被文艺青年们腹诽的很少,多是因为文字表达出来的描写透过镜头语言很多时候会失去读者意象中的绚烂神秘,更不用说心理变化的表达有时候真的很难让演员用动作和眼神描摹了。

但是苏童的《妻妾成群》显然是个幸运的例外。电影加上了原作没有的大红灯笼这一强烈的冲击视觉的意象,并且赋予让女人们每天傍晚静候阶前等待宠幸的仪式感,让故事背景从柔弱濡湿的江南一下放到了赣中大院的几进几出白墙灰瓦的戏台上,整个故事突然的就浓墨重彩的生动起来。

2.

首先19岁的颂莲的一出场就为整个故事定了基调。这几年看惯了宫斗片的我们一看到颂莲倔强的御姐脸,就知道她和那些柔弱的养在深闺的少女不一样。嘴里说着“女人不就是这么回事”的狠话,但是泪水也同时浮了上来。

她第一次碰到丫头雁儿就明刀明枪的杠过去,刚刚拜会过大太太就问管家“她是不是有100岁了”其实心里未尝不对自己的青春智慧还有实力非常的有自信——这条路虽然不是她自己选的,但是她一样可以走好它。

作为四太太的她可以忍耐三太太半夜把老爷从被窝里叫走,但是却对比自己更弱小的雁儿有丫头上位做太太的企图心横加打压。因为她至此已经完全确立了自己的边界和阶级,她是决心打好这一仗。

但是老爷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她太失望了。四太太甩脸子还有三太太,二太太;太太们不懂温柔,还有府里的丫头们可以摸一把——女人在这个大院里就是个光鲜的商品,不是她们自以为的那么特别或者了不起。

后来的剧情让先今看多了宫斗戏的我们不足为奇:假孕争宠,卖主告密,通奸处死,哪一幕放在现今的宫斗里都可以绸缪规划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津津有味的拉上好几集,但是在二十几年前,用一个电影的篇幅全部涵盖,即使今天看来节奏和剧情的把控还是牵扯人心。

结尾是四太太颂莲在看到三太太被吊死的时候疯了,刚刚好也为五太太的进门埋下了绝佳伏笔。

3.

不得不说,每一次伶人三太太的出现都让人眼前一亮。拖着水袖在屋顶第一次唱的四平调《红娘》就十分惊艳:本来是千金体大家风范,最可怜背人处红泪偷弹。盼佳期数不尽黄昏清旦,还有个痴情种呀废寝忘餐。

这大院并不是皇帝的后宫,女人们无需打扮的花团锦簇白雪红梅的粉饰太平。所以大家都是得理驶尽帆,各自图各自的高兴。但是每当三太太唱戏的时候,那张涂脂抹粉细细描绘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些真心。

颂莲是聪颖而敏感的,她感受得到了这份真心,所以和三太太日益走近。后来她酒后失言,无意中害死了三太太时,心里的内疚悔恨应该和看到杀人场景的颤栗恐惧一样不少。

最后她在三太太住过的房里反复播放的西皮流水《桃花村》,大概是和三太太一起对这个吃人的大院和世界的最后的倔强的抗争了:既读诗书你不思量,奴岂是柳絮就随风扬。风雨难测人难量,暗室何必日月光。阴谋毒计良心丧,休书好比杀人场。

浓墨重彩搭来的戏台再摧金碎玉的给人看。越红艳越浮靡越沉沦,越热闹越起劲越心伤。伤心的人离场,新来的人正在粉墨扮相。就像颂莲最开始的一语成谶:女人不过是这么一回事了。

4.

看《妻妾成群》的小说的时候我想象中的大院是江南的潮湿的阴郁的,像颂莲在后花园看到的那口不知藏纳何物又可以吐露何言的深幽的古井。

在电影里整个画面重新调整表现后,连绵的厚重的砖墙和灰瓦仿佛可以一直连绵到郎朗的没有云彩的天际。那种看小说时觉得一脚踏进水洼,水草瞬间就会顺着脚腕爬上来的阴森感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空空落落的压抑和名正言顺的孤寂。

所有一切一览无余的对称干净,连音乐都鲜有使用。雁儿和三太太死的时候是用的不带伴奏不带歌词的人声合唱:叮喱啷个咙叮喱啷个咙,叮喱啷个咙呀叮喱啷个咙。已经是那个四角天空能够展现和承受的最大慈悲了。

还有那个开始无辜后来淫邪无比的带着铜铃的小木槌,每一次在被挑中的女人侍寝前使用响起,一遍一遍击打着观众的已然抑郁的神经。

和大少爷飞浦的两段交集出现的时候,倒是难得一见的出现了笛声。她和他之间的或真或假的送荷包的片段,原以为也应该是在氤氲的灯光下的看不真确的偶尔闪动一刹那的亮光,然而又瞬间熄灭在风一吹灯一闪后的阴影。

然而在四四方方工整对仗的庭院里,所有的心思和愁绪都无处折叠隐藏。颂莲在青天白日的大厅,巴辣利索的将飞浦借花献佛送她的荷包摔回去,没有了婉转旖旎,只看到她历经些许,却一直没有动摇的忠于自己的心性。

可惜一个悲剧开头悲剧展开的故事很难有一个不是悲剧的收场。风雨难测人难量,暗室何必日月光。大红灯笼再隆重再众多再亮堂也永远照不进颂莲心里的角落了。

奶牛猫(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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