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有的三十岁——一个FIRE青年的生活记录(1)

序 生命之轮

在人生的至暗时刻,在我的梦中反反复复出现的都是一副关于生命之轮的图像:人生七年一个轮回:“以自我为中”——“一同性情谊为重”——“追求成功与物质的野心”——“追求舒适与安全”……

我曾经千百次地以为我已经远远地偏离了“正常的”人生道路,而事实确是,我似乎正走在一条标准的人生道路上,不偏不倚,当大多数同龄人仍处于前一个阶段的时候,步伐准确地迈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我不是落后了,而是超前了,明白了这一点,也让我这个三十岁提前过上“FIRE生活”的人心里好受了不少。

1.矛盾的基因

我总能感觉到自己带着矛盾的基因。爸爸遗传了爷爷奶奶聪明、敏感、争强好胜以及略微自卑的基因,而妈妈遗传了姥爷外婆大方、果敢、真诚以及带有些许傲气的基因。这么多年来,两派皆然不同的基因在我的身体里不断地斗争着,于是最后我变成了一个混合体,有时候两个矛盾的我依然在打架,我以前经常自嘲自己有点像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没想到三十几岁一无所有的我居然梦想成真了,真的很难以置信!

我出生在金华,成长在杭州。爷爷奶奶的身份证号码开头是330106,爸爸也是,连我也一样。爷爷奶奶祖籍温州,随着抗日战争的结束两人一起来到杭州定居。1951年爷爷只身前往北京上大学,读的是中国人民大学企业管理系,那可是建国初期的热门院系。这件事对来自于温州市平阳县龙岗镇的穷小子爷爷来说,可是一件激动人心的大事,以至于爷爷拼尽全力学习,不仅在专业上取得了优异的成绩,而且达到了很高的文学造诣,可谓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爷爷毕业后回杭州先后在浙江大学和浙江理工学院(当时名为“浙江丝绸工学院”)教书,被苏泊尔聘为企业管理顾问直到退休。奶奶出生在温州市一个富裕的家庭,父亲是一所私塾的校长,奶奶从小不仅学习文化知识,还学习了英语、声乐、钢琴等西方文化技能,而且长得眉清目秀,是一个典型的江南美人。爷爷虽然从小家境贫寒,读书的时候也是每天以红薯充当粮食,但是从未间断过学业,加上抗日战争时期的磨练,也长成了一名英俊的青年。

爷爷奶奶是一对90多岁还特别浪漫的夫妻。记得在他们金婚的那天,爷爷抱着刚拿到手的婚纱照片,兴高采烈地给我讲述了他们恋爱结婚的故事,奶奶则是一脸不好意思地责怪爷爷:“这个老家伙,真是不害羞!”爷爷说,他们认识并产生好感是温州抗日时,然后两人就随着不同的部队分开了,直到解放后部队会合才再次相见,虽然分别了几年之久,但爷爷心中有奶奶,奶奶心中也有爷爷,于是很快他们就结婚了。他俩二十七八岁才生了第一个孩子,那就是我爸爸,因为爷爷在北京读书一读就是四年。爸爸小时候的生活过的极度节省,大概是因为爷爷奶奶在战争中养成的习惯,经常是一碗粥配一小碟虾皮就是一顿饭。后来叔叔出生了,和养育爸爸不同,奶奶开始认识到伙食的重要性,必须吃好了才能长的高大,可是对爸爸来说为时已晚,不过爸爸的颜值完全掩盖了身高的不足(爸爸身高176cm),并且和爷爷年轻的时候几乎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叔叔虽然身高出类拔萃(叔叔身高182cm),却长得“贼眉鼠眼”,和爷爷奶奶还有爸爸的大眼睛完全没有半点相同之处。

但是在穿衣方面,奶奶似乎完全不理会“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的道理,两个儿子的衣服总是缝了又缝,补了又补,哥哥穿完的弟弟穿。叔叔甚至被奶奶要求穿她的女士衬衫去上学,据说后来还因为被同学嘲笑经常哭鼻子,作为爸爸的大哥为了帮弟弟出头,还自制杠铃练习了一个暑假,结果之后就打遍天下无敌手。

奶奶最后毫不手软地把她的“穿衣政策”落实到了我的身上,小时候我的内衣基本基本都是缝过,甚至有补丁的,外以出了妈妈给我买的一些,其他都是有钱的两个姨婆家小孩淘汰下来的。奶奶说了,姨婆是在温州五马街做服装生意的,就算淘汰的衣服也是很新潮的。妈妈有时候心疼我,就和奶奶说别让我穿旧衣服了,奶奶却劝她别买衣服了。幸亏我小时候和别的小女孩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像个小男孩,整天都玩不够,哪有什么心思去管自己到底穿了什么衣服。对我而言,衣服只有穿着又跑又跳地方不方便,至于好不好看,那都是大人的事了。

爷爷奶奶对我特别严格,这种极端的严格一直从我记事开始持续到我上大学的时候。每天早晨要求我六点起床,锻炼完身体、吃完早餐才能去上学,上学必须认真听讲,放学了必须按时回家,出去玩之前必须写完作业;要按约定的时间回家吃饭,饭前要洗手,以及帮大人端菜和放好碗筷;周末要帮家里大扫除,除此之外每周自己要写好计划,哪一天背诗,哪一天练字,哪一天画画……反正一大堆繁琐的事儿,好在我从小就习惯了自己把未来安排成计划本上的顺序,能够有条不紊地按计划完成任务,到也觉得挺有趣。

不过一年中我最盼望的时间还是寒暑假去姥爷外婆家,因为即使是上了发条的人偶也是喜欢被“放羊”的,没人会再要求我遵守一大堆规则,可以天马行空、随心所欲地玩。虽然每次的时间并不长,却让我感觉真的是特别轻松、特别愉快,还体会到了特别多人给的特别多的爱。

和爷爷奶奶相同的是,姥爷和外婆也是穷小子和富家女的结合,只是姥爷家更穷,外婆家更富。妈妈说抗战前四分之一个金华的土地都是外婆家的,外婆的爸爸事金师附小的第一任校长,外婆还是独身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外婆的事迹也是够惊心动魄的,曾经独自跑去上海考演员,结果被奶妈给捉了回来,最后读中专成了一名会计师,而且还是新中国第一批会计师。豪不夸张地说,外婆这一辈子都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姥爷宠着她,四个儿女宠着她,四个孙子孙女、两个孙女婿、一个外孙媳妇全都宠着她,由她一辈子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不过外婆虽然是个经常口不择言的刀子嘴,却有一颗特别善良和真诚的豆腐心。

姥爷和小姥爷的家在山东沂蒙山区,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解放前穷得连红薯都吃不上,叶顺便把姥爷的出生年月都给忘了。后来抗日战争开始了,两兄弟参军上前线大战去了。姥爷参加了八路军,一路南下,抗战胜利后先是在浦江当县委书记,认识了当时在浦江工作的外婆,后来又调至金华交通局担任书记。小姥爷过过草地,后来成为了海军上将,还念了大学,学的课是医科,离休之后住在海军干休所的一幢小别墅里,那也是我童年经常记挂的一个“家”。

妈妈的身份证开头是330702,她出生于金华的一个干部家庭,天生带着一种干部子弟的开阔眼界和大家闺秀的优雅气息,却又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女强人。这大概是因为妈妈的生活环境所致的吧。妈妈从小就是个“妈妈”,特别能干、特别懂事,原因就在于外婆是个除了会计的老本行做的人人夸之外,什么家务也做不好的妈妈。搞笑的是听说在两个儿子都不会干活,女儿也很小很小的时候,外婆经常因为洗一家人的衣服上班迟到,无奈姥爷只能想办法让单位给外婆调整一下时间,中午取消她一个小时的午休,弥补早上那半小时的迟到。

所幸妈妈很快就长大了,小小的她每天除了要上幼儿园、上学,还要负责去食堂给全家买中饭、晚饭,带着两个弟弟洗自己的衣服和搞卫生,没想到做的比外婆简直厉害上了几千倍。后来文革的时候姥爷和外婆被关进了五七干校,家里真的只剩下小孩子了,妈妈每天要送完两个弟弟去幼儿园,之后才能去上学,放了学还得接他俩回家,照顾他们吃了晚饭,然后才开始写作业。

小时候的妈妈一直是一个成绩特别好的小孩,长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却小小年纪就异常懂事和能干了。有一次半夜小舅舅发高烧,妈妈当机立断背着他一路奔去医院,然后又感到五七干校找姥爷外婆,外婆终于被允许请假去医院,还好送的及时,不然小舅舅早就一命呜呼了。

外婆姥爷是南北通婚的结合,外婆嫌弃“姥姥”不好听,因此我和哥哥就叫他“外婆”,而姥爷说“外公”也不好听,于是我们叫他“姥爷”。小的时候每次被问到“外婆”、“姥爷”的称呼时,我和哥哥都得费劲地把这个缘由讲述一遍。我经常羡慕姐姐和妹妹,无论南方北方“爷爷”、“奶奶”的称呼都是一模一样的。

外婆姥爷一直都非常有仪式感,每个节日之前都会早早备好节日用的食品,即使在物质极端匮乏的年代。中秋节之前姥爷的抽屉里一定放好了月饼,过年的时候鸡鸭鱼肉、糖果糕点一样也不会少,而且是量足足的,简直能把小孩吃出蛀牙来……平常的日子,在吃和穿上姥爷和外婆也是大方的要命,小舅舅长身体的时候据说一天能吃下10个茶叶蛋,别人都说:“你这儿子可是要把家底吃空”。不过两个舅舅都长成了一米八十几的大高个,并且四个孩子都很健康。妈妈和大姨从小就开始穿百货公司买来的小洋装,梳着羊角辫、扎着蝴蝶结头花。每次姥爷和外婆带着两个女儿出门都会引来路人的惊叹,简直是两个挂历上画的洋娃娃呀!

爷爷奶奶家的节日永远是克制而正式的,叔叔出国之后就是爷爷、奶奶、我和爸爸、妈妈,亲戚之间也很少走动。永恒不变的就是妈妈花自己的工资买菜做饭,一家子围着四方桌,由爷爷先开始忆苦思甜,然后我们就开始吃饭,吃的时候不能说话。吃完了年夜饭,大家一起看电视,最后我和爸爸才被允许闹一闹,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欢天喜地地去放鞭炮。

姥爷外婆家则总是热闹得几乎能掀翻屋顶。每当过节的时候,姥爷都会把圆桌饭放到四方桌上,保证十四个人挤一挤能坐得下。姥爷规定小孩子必须上桌,谁也不准不好好吃饭。四个孩子里哥哥最大,他主要负责带我们捣乱,每次都会被外婆教训。我则是全家的开心果担当,每年都带领姐姐和妹妹制作节目单,安排大家谁表演唱歌,谁表演跳舞,还安排大人小孩一起做游戏。小小的我那时候可神气了,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在我设计的春节联欢晚会里玩得不亦乐乎。

妈妈经常怀念姥爷还在世的时候那种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的日子。姥爷走了,每一年还是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只是每个人都会在欢乐的节日里想起姥爷,因此也暗暗地多了一份伤感。姥爷说,一个家一定套欧凝聚力,过节是一种感情交流的媒介,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在节日的时候团聚,把心连在一起。

我从小就是个矛盾的人,在不同的地方展现出完全不同的样子,其实万变不离其中,虽然我带有矛盾的基因,但是总而言之,我是一个特别特别遵守纪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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