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蕊秋和九莉，令人窒息的母女关系

【九莉乘机取出那二两金子来递了过去，低声笑道：“那时候二婶为我花了那么些钱，我一直心里过意不去，这是我还二婶的。”

“我不要，”蕊秋坚决的说。

九莉想道：“我从前也不是没说过要还钱，也没说过不要。当然，我那时候是空口说白话，当然不理。”

蕊秋流下泪来。“就算我不过是个待你好过的人，你也不必对我这样。‘虎毒不食儿’嗳！”

九莉十分诧异，她母亲引这南京谚语的时候，竟是余妈碧桃的口吻。

在沉默中，蕊秋只低着头坐着拭泪。

她不是没看见她母亲哭过，不过不是对她哭。是不是应当觉得心乱？但是她竭力搜寻，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张爱玲《小团圆》

《小团圆》读到九莉还二婶蕊秋（即母亲）为她花过的钱时，很难受。母女两个人隔阂太深了。

母亲是爱九莉的，却没有给予言语和肢体上的温柔。在那个年代，蕊秋几乎自顾不暇，和乃德离婚后，还坚持把九莉接出来，送她读书，让她学习。而对于来找她的儿子，即九莉弟弟，她说，自己再也负担不起他了，让他离开。

在九莉的记忆里，母亲觉得她不好看，她不是母亲心中的美丽的少女。甚至有一次，不经意的碰了母亲的手，她感受到的不是亲昵，母亲下意识拿开，她感受到的事尴尬、难过。

九莉对母亲是又爱又恨，母亲坚持供她读书，做自己喜欢的事，但却始终让她感受不到母亲的温柔。

九莉觉得母亲于她，一直在不停地离开她，嫌弃她，她觉得自己是母亲的负累。最后恨冲破了爱，九莉的心冷到顶点，对母亲再也温暖不起来了。她要还母亲养育她所花的钱，让自己真正的独立于她，甚至这份母女关系她也已经看得很淡很淡。

从4岁开始，蕊秋离开家去国外，九莉就看着她收拾行李，一直到长大，她和母亲相处的时间很少很少。即使是很小的时候，九莉也是跟韩妈睡，早上起来韩妈把她抱到母亲的大床上玩一会，就要抱走了。

很难想象，九莉和蕊秋之间没有母女的亲昵，肢体上没有，语言上也没有。蕊秋在亲戚眼里，美丽大方，是一个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新女性。但对九莉，却冷冷淡淡，没有母亲的温柔。

在这样母女关系下成长起来的九莉，是多么敏感的孩子。她可以很看到很细微的人情世故，看到说话者背后的语意，她什么都不说，却什么都懂，甚至比身边的人都看得透彻。

所以，她坚持要还母亲的钱，还必须在母亲这一次回国时还，即使那些钱不是她自己的，是邵之雍的。

蕊秋很难过。她以为九莉对她跟过很多男人，嫌弃她；也认为九莉把钱还给她，要剥夺这份母女关系。她是爱九莉的，却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九莉虽然写了很多故事，也心细如微，透彻身边很多人和事，但她这时候还不懂她的母亲，她母亲对她的那份爱。

蕊秋哭了。但是毫无办法。

可九莉看母亲哭，却心也不乱，“一点感觉也没有”。很决绝。

这样的母女关系，对于九莉，对于蕊秋，都是一个无法弥补且永远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