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马：走进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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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有这样的一种乡俗，说好人死的时候，天会下雨，那是因为老天也伤心难过。凝望着头顶满头阴霾，快点放晴吧，我祈祷。

雨终于还是下了。狂风暴雨中的那个夜晚，所有的东西都在声嘶力竭地叫喊。风撕扯胸膛撞上灵堂里白色的丧衣，雨哭碎骨节敲打门外刚搭的棚子，里面的桌椅，碗盆，蜡烛香炉在震耳雷鸣中发着抖，在闪电里化作散架白骨。尖叫着，哭喊着的人们不能自已。外公死了。

我好多次用力擦哭泣的眼睛，希望是自己看错了，或者这根本是一场梦。那冒着寒气的冰棺里的人，似乎上一刻还微笑着对我说话，这一刻，虽然就在眼前，我却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他离得好远，灵魂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旅行，他靠得好近，马上就会醒过来一般。

他是我第一个失去的亲人，又是所有人中待我最真的一个。在我小时候，爸妈都因工作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他陪我感受野外风的味道，陪我偷吃带着绿色还未熟透的桑葚，带着我在田里放野火，在河里摸螺蛳，让我坐在他的脖子上看满天星光。回忆到此定格，我像被时光绑住了手，无策，呆看着回不到的过去和去不了的未来。

然而，在做“五七”那天，妈妈给的一封信将我接出了时光隧道，我揉揉布满勒痕的手，向着前方那块光亮走去。那是外公留给我的，并没有冗长的关照，只是让我快乐地面对未来的生活。他说，有位作家曾写道，死亡，只是走出了时间。此刻，在时间里行走的我，仿佛能听见他轻柔的关照：慢慢走，别着急，走到阳光里去吧。我站在隧洞口回望，那里面模模糊糊的，有个人影在对我挥手，我笑笑，大声对他说：“外公，再见。”转身，我走进阳光。阳光倾泻而下，无孔不入，钻进每一个角落。我听到心中的伤悲像冰块化成了水，叮咚着流向那片田野。

八月末的地头上，暴雨初晴后开出了一些零星的小花，风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带着淡淡青草香气，田边的桑树上桑葚正是好吃的时候，隐隐地，我似乎闻到了谁家调皮的孩子在烧秸秆的味道。还有那条水满得要溢出来的小河里，粼粼波光下，螺蛳繁殖正旺盛。还是原来的样子，在这里，我发现每一个罅隙都充满了爱的味道，充满了你曾来过的味道，充满了阳光的味道好闻得我只想深吸几口气。真好！

一直以为，盛夏是许多生命扑向死亡的季节，那之后萧瑟的清秋中剩下的是生命的残骸，却忽略了那些生命在盛夏活得盛大、无憾。

走进阳光，那些生活的罅隙里，其实什么也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