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困扰的养老》

    前几天在朋友圈看到文章《我于昨晚去世，走时心如止水》，几天来，总被这一句话牵扯着，难受！这是2017年12月，南京一小区内81岁独居老人去世两个多月后被发现时，留在家中遗书上的一句话。这位生儿育女数个的老太太，垂老暮年，疾病缠身，预感到将离世的她，在中秋节当晚写下这封遗书。她料想，死亡的第二天就会有人到来，不曾想，死亡两个多月后才被发现，而发现者，不是她生养的子女，而是离她最近的邻居。为人父母，最大的悲凉，莫过于，生儿育女，勤劳责己，不给儿女添麻烦，最终，活成了一座无所适从又无能为力，让人遗忘的孤岛。

          养老，关乎你我他，首先拿我家来说吧！十三年前冬，我老爸正值壮年66岁时，突发心脏病走了，我们全家万分悲痛的同时，是万个傻了眼，和万个想不通。老爸身体健康，噪音洪亮，过目成诵；拿现代养生“性格乐观心态好”占长寿60%要素，老爸豁达仁慈，正直善良，开明智慧，温暖细心，可还是没逃过命定的劫数，我才锥心刺骨体会到什么叫“人生无常”！谁谁谁说的“父亲是孩子通往外部世界的引路人”，但凡我身上有点儿可取之处，都来自于我老爸。在我们成长过程中，老爸太多优良品质深深影响着我。老爸是穷人家靠自己读书走出农门的娃娃，受恩于共产党和毛主席，他有一个神圣不摧的信仰， 就是为人民服务，而我却比老爸的信仰多出一个字“为人民币服务”！当然，是玩笑话，金钱观上从小总听老爸说 “君子爱财 取之有道”。关于我老爸，以后详说，今叨叨老爸走后，老妈养老问题。老妈生养我们姐弟仨，如今我住近150平米房子，论面积是姐弟仨中最小的，然而，我老妈，还是一个人单过，老有所养是完全没问题的，她有自己退休金和儿女提供孝敬她的各种物质。那么老有所为，老有所乐，如何在我老妈身上得以体现？这是个极大又难以破解的难题。昨天周末蓉城阳光灿烂，也未能陪老妈晒太阳，愧疚之心向我儿倾诉，我儿对我说“外婆是非常难搞定的老年人，但她又毕竟是你妈，这个命题本身就是无解的，是矛盾的，放到你身上也是矛盾的。关键只有在于你如何调整自己的心态了”。是的，老爸骤然离世，命题就出现了。一向胆小如鼠的老妈自然不可能一个人住在以前的房子里，我弟应该算是个孝子，接老妈同住，顺便带带五岁的侄子，一住就是八年，老妈年轻时练就能干强势强捍劲儿，在儿孙面前毫无边界发挥到极致，不堪重负的弟终于爆发了，在万般无奈之下，他宁肯租房搬家到另处，留下我妈独过，用我弟的话说“八年抗战，我度日如年”！艺术来源于生活，反正电视剧中出现过的家庭纷争，除了不争钱争物争家产，生活中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有过，个中细节，我不列举，没资格理论谁对谁错？何况家是讲情不讲理的地方，更不能说自己老妈有错，否则会遭报应，中国不是有句老话“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我老妈至今一个人生活五年多，好在她老人家身体康健，倒也落得个自在轻闲，常常三两好友，公交车把她带到成都城区及周边景区逛了个遍。大概三年前，由于过度的行走，年龄渐老，一向健康的老妈患上老年性膝盖退行性变，行走受困，医生让她尽可能减少行走，大部分时间只能在家呆着，到处游玩更不可能了。有位同她一样独居的阿姨邀请她一起去养老机构住，一是她自己不愿意，她毕竟还算年轻，生活完全能够自理；二则我周末尽可能将老妈接来，带着她出去散散心，隔三岔五，姐弟仨这个不去那个去看望，但绝大部分时间，在我们忙工作忙生计时，全由她一个人独自生活。但无论怎样，等她更老些的时候，我也不会送她去养老院，因为那里，除了恐惧和凄凉，还有死亡的味道。

            真的，绝非对养老院的不解和偏见，是亲眼所见，每逢有朋友父母进养老院，无论多么高端品质的机构，我都持反对态度。我的老领导，夫妻养育两儿一女，有着体面而有尊严的职业，老爷子是以前教育局长，患有健忘症及心血管疾病；老太是学校英语老师，后患重度白内障和骨髄炎，平日里，老两口相互照顾。两个儿子都毕业名校，后定居省城，努力打拼，成家生子，都买了至少二百平米以上房子，女儿做生意也富得流油。但当疾病突然来访，老爷子住进医院治疗，老太一个人忙前忙后累倒后被邻居发现才捡回一条命，儿子们除了请假回来照顾几天，很快就迫于工作和生计压力，回到各自岗位。病床上的老两口，只能相互打气，彼此搀扶。出院后，儿女们谁也不主动提出“到我家来住”，内心骄傲的老夫妻，也不愿过度打扰孩子们的正常生活和私人空间，他们花钱雇佣保姆，有一次居然出现保姆趁老太不在时，出手抽打老头子几计耳光，他们只好辞退了保姆，面对疾病和死亡的恐惧，无奈之下，最终他们选择了进养老院。有一次假期，我携儿子一起专程去养老院看望他们，他们一生努力为之奋斗的大三居室，还外加书房和花房，如今变成这里条件尚好的十平方的单间，简陋、零乱，还有随处可见废弃西医针管药棉等物。他们见到我，开心亦如小孩儿欢脱，颤抖拿出不知道何时的干瘪水果和珍藏的零食，向我介绍这里的一切，说比家里好，有人送饭洗衣洗碗嘞，此时，我听到隔壁房间有老人痛苦呻吟，另外一个瘫痪数年的老人抽泣嚎叫，极为凄惨，为避开揪心一幕，我和儿子搀扶着他们去晒坝走走，看见数十个老人或轮椅上坐着，或躺着，嘴里流着口水，衣服上沾有污秽残饭，手脚不协调抖动，不停咳嗽的，张大嘴喘不过气的，老太说隔段时间就会走一个哟，哎！我尽可能保持镇静，想多陪老人家说说话，可心里无比惶恐想要逃离。即便，他们曾经怎样成就成功，生活乐观积极，身体好时也结伴出行，周游各地，当面对病患、衰老和临近死亡时，过往的辉煌和丰盈，在这里，脸面和尊严荡然不存！每当我看见街上步履蹒跚老态龙钟老人，我便想“她们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我加倍珍惜眼前的一切。后来老爷子彻底瘫痪在床，儿女们条件好又孝顺，出高价专门找人照顾，每天洗洗抹抹弄得干净，也给老爷子留下的最后一点尊严！有知识有经济实力有子女者，尚且如此，无学问无身份无子女无经济条件者，只会更难。

        自从那天从养老院出来，我一个劲对儿说，等我老了请儿千万不要把我送养老院，我儿摸着我头无比宽慰说“看你说的，妈妈把心放在肚里，不会的”！为了自己活得尊严，老年健铄，不给我儿添麻烦，自己定下目标“七十岁自己做饭，八十岁自己洗衣，九十岁自己喝汤”，嘿嘿，我赶紧行动起来，每天无论多晚回家塔子山公园跑步，或去游个泳，消除一天的疲劳，让身体无病，心里无事！

        其实我大可不必过早未雨绸缪，每个人晚境不一样，亦如走过的路，有悲凉的，孤寂的，也有璀璨人，明媚的！比如我那个生养一大桌儿女的外婆，八十七岁时，在安祥恬静中去了天堂。2009年12月28，在老家的幺姨电话说外婆身体不适住医院了，我想马上元旦放假，可以赶回去照顾外婆几天，不料，第二天，幺姨电话放声大哭说外婆走了，从小在外婆身边长大的我们一个个哭得稀里哗啦，我快马加鞭往老家赶，一路上泪水没完没了。到了老家，上到七十多岁的大姨爹，下到几岁的小侄，几十个跪在外婆的灵柩前痛哭不已。我那画家表妹说“外婆没受一点病痛折磨，走得安祥，是前世修炼的福气喃”！

          打从我记事起，总是看见外婆像是停不下的陀螺，忙里忙外，  起早贪黑，扛起全家人的生活。十年过去，外公也走了，几次回外婆老宅，仿佛还看到外婆清晨灶堂升火煮出的豆花；仿佛还闻到，黄昏时外婆做饭留下的阵阵清香；仿佛还听见，寂静漆黑的夜色里，外婆河边浆洗传出的棒槌声声；仿佛还看见，昏黄的灯光下，外婆为我缝补书包时映在墙壁的巨大身影； 淳朴、 辛勤 、操劳是外婆一生的写照，所以说“你只管善良下去，老天自会厚爱” ，是啊，外婆用她勤劳善良一生修来瓜熟地落、寿终正寝的福气；有多少人能像我外婆一样儿孙满堂，受到无限敬爱！我幺姨三姨给外婆穿洗入殓时，惊叹近九十的外婆皮肤细腻光滑无斑无点，如同熟睡面带微笑的小孩，无邪安静！

        回到正题说养老。外婆晚年幸福，多子多福是一方面，关键幺姨功不可没，她是我见过养老孝老做得最好的一个。当外婆外公生活自理困难时，幺姨合理安排兄弟姐妹各照顾两个月，在有其它姊妹负责照顾的情况下，她没有一天缺席，去为外婆外公剪手脚指甲去按摩去逗乐老人，去为外婆外公洗澡洗头，甚至自己学会理发，如果天下多些像幺姨一样的子女，天下父母何惧老？

          说养老，刚见友人朋友圈， 她八十岁爸爸因脑淤血在重症监护室等待着死亡，已经二十多天啦，没有意识没有知觉，开了脑壳开喉管开气管，这老人以前是校长，精神矍铄，身材标直，曾经是一个多么爱体面的人，身边好多朋友都夸奖他长得帅、身体好，他总是很自豪。友人孝顺，每年和哥哥姐姐陪爸爸去北京旅游，去海南度假，她原打算放假后又带爸爸去三亚的，如今，想孝敬已成枉然！我祈祷老人能够挺过去，成全儿女的孝心，成全儿女倾情养老。你看父母嘛，他们从生病到死亡，往往是一瞬间，在他们最需要时，请给予足够的耐心和陪伴。  “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我但愿，这不是一种诗意的口号，而是一种落地的行动。我暗暗对自己说，无论我老妈怎样难搞定，我都要有耐心和细心，每天给老妈打电话，再苦再忙，不能弄丢了父母，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我想我的归途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每个人大哭一声来到世上，被珍爱，被接纳，被安放；又蹒跚一路到晚年，希望被看见，被善待，被照顾。我希望，当父母老去，不管兄弟姊妹几个人，都该有“我要负责”的意识；我希望，开头那幕老人的事不再发生；我希望，国家能解决能破译更多养老难题，让天下父母都被善待，安享晚年；让儿女安心谋生，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