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小鱼的春天(一个抑郁症患者的生活纪实)

我觉得自己的生活没有主题,充满随机性,就像一盘散沙,每天起床,吃饭,出门,回家,睡觉。明天又重复前一天的事情,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把一生的时间消耗光,一辈子也就过完了。有时候我从一个房间踱到另一个房间,感觉自己是在虚度光阴,可是不虚度光阴又能怎样?谁能来告诉我,我的生活主题是什么?而文学就不一样了,不管是一部小说,一篇散文,一首诗,哪怕是一个短小的寓言,都有各自的主题,不但有主题,而且有意义,不然就不成立。相比之下,那人生到底又是什么?

读着程青新作《盛宴》中的这段话,喻小鱼冷不丁哆嗦一下,她感觉那下哆嗦不仅来源身体还有内心深处。

好像就是这么种感觉,之前一直困扰着她,但就是说不明白。每天脑袋里浑浑噩噩,像裹满浆糊,神志也不清明。

今天就那么一下被醍醐灌顶,整个人豁然开朗。

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是的,所有的不安定及焦虑都不过是嫌弃或苦恼于生活的松散和按部就班。

就像那个什么?哦,没有主题。对,对对,没有主题设置后的成就和满足感。那样的生活又什么意义?

喻小鱼一边胡乱想着一边飞快在脑海搜寻手机屏上依然不断闪烁的来电号码。

没有印象,完全陌生的号码。

她近两天才解除电话设置模式,因为有平台显示文章被录用。

她不想像前段时间那样,因为电话设置拒接模式,导致对方联系不到自己,最后也顺理成章免了本就微乎其微的几十、百来块的稿费。

似乎文字被录用的消息带来的快感远大于那几十块钱的稿酬。

特别是这个时间节点。

她已经从两个单位主动辞职。辞职理由对于像隔壁王芬芬那样的人来说,显得是不一般的“作”。

“你就是作,典型的没事找事瞎折腾,纯属吃饱撑的。”

在王芬芬眼里,吃“皇粮”那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事。时间自由,管理散淡,工作内容又得心应手,外加一日三餐。是连傻子都不会拒绝的机会。

可喻小鱼这样的傻子偏偏就主动辞职拒绝了。

理由是“体制内的外聘工活得不如狗”,还煞有介事地写成一篇文章发布出来。

她这不是傻吗?连单纯这样的词用来形容她都觉得浪费。

王芬芬觉得喻小鱼这几十年是白活了,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有什么讲?怎么可能有绝对的公平?

体制内体制外那点事越演越烈又咋地?关她喻小鱼半点关系?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命里只有半斗米,走遍天下不满升”这些王芬芬从小就耳熟能详的话,她喻小鱼没听过?

清高有什么好处?最后还不是困在家里。读书读得脑子“秀逗”,不晓得变通,像小鱼那样,那还不如不读。

当然,王芬芬在喻小鱼面前还是有克制的,话没有说得那么直白,稍微修饰一下。

“小鱼啊,写个材料对于你来说还不简单,就像我们在车间做衣服一样。但你是坐办公室呀,不像我们天天在缝纫机的噪声和辅料的飞沫中,一天下来腿肿不说还满脸满鼻子的灰。”

“你看你们到点上班,到点去食堂吃饭,到点下班,不加班加点,几舒服?”

“到这个年龄还求什么呢?为什么要辞职呢?…”

王芬芬显得情真意切,语重心长。她觉得她的变通如果换在喻小鱼身上,那就是一个完美的人了。

喻小鱼只是笑,望着王芬芬越来越激动的表情,她也只是多加一个音节“嗯”来回应。

那个嗯字代表什么,王芬芬想不明白。

喻小鱼似乎也没打算给她解释明白。后来王芬芬也不再追着问为什么了,她认为喻小鱼这样的人只有自己跌几个跟头才可能清醒。

很长一段时间喻小鱼都宅在家里,电话也拨不通。就像人间消失了。


2021年的春天来得有点早,到处姹紫嫣红,意兴阑珊。

喻小鱼从阳台上看见院落里的辛夷坞似乎也于一夜间绽放枝头,粉的粉得清新,白的白得纯净,还有紫的紫得浓郁。

春天的意味便呼啦一下扑到她面前,摇曳的,蓬勃的,充满生机和活力的气息,感染促动她出门。

喻小鱼出门之前接到那个陌生的电话。当那个号码再次拨过来,她果断摁下接听键,感觉有一股绿色的气息弥漫过来。

“您好,是喻小鱼吗?”

“对。请问您是?”

“我们是隆汇国贸物业中心…”

喻小鱼突然想起这是几天前58同城招聘邀请她投递简历的一家物业公司。

对方人力资源总监通过58人才库搜索到她,然后主动留言要求投递简历。

当时她没想到自己会去物业公司上班,所以也没在意。现在对方又主动来电话邀请面试。

反正也正准备漫无目的的去有太阳的地方走走,喻小鱼索性答应对方。

下了几场缠绵春雨,陡地放晴,天空异常蔚蓝,空气也格外清新。整个城市经过雨水冲刷变得格外干净漂亮。

喻小鱼的身体像一条鱼,游在城市之间。有点莫名其妙地倦怠,也有点小小的兴奋。

前方会是什么在等待她?

未知与不可测的神秘吸引着她,她没有对接下来的面试做任何猜测,只是任由脚步无意识牵引。


走进城市一端的那间办公室,例行被接待,填表格。她以为也会例行在填完表格后被告知回家等候通知。

喻小鱼在一路上已经想好了去附近的河堤边走走,看看那些紫色的小花。记忆中漫山遍野都是,她与他,曾经在花丛中相依相偎。那些画面无数次在睡梦中定格。

可她准备离开时对方却让她先等一下,说待会主管领导要和她聊聊。

喻小鱼只有掏出手机坐了下来。

微信有新消息提示。是深圳的老高,高中同学。

老高的问候方式很独特,每次都是以“最近可好”开头,然后都以“保重”结束。

格式化的友谊。

喻小鱼为自己突然想出来的这个形容得意。

也是,问候间隔时间差不多长,问候语基本一样,交流方式基本一致,实实在在的格式化。但偏偏它一直存在,还存在几十年。即使她有时懒得理会,老高在相同时间差依然还是会发出相同的问候。

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联系竟然也能持续下来,喻小鱼觉得生活很诡异。

“好。就是闲得无聊”

她不清楚老高知不知道自己抑郁症的事,但她从老高最近联系的频率猜对方应该知道。

小城市就是这样,一点动静,满城风雨。那个关于通过6个人就可以串起完全陌生的2个人之间的人脉圈理论,喻小鱼觉得换作这个小城,只需3个人就足以串起。

关于那个事情是怎么被同学知道的,还要从老朱的主题音乐啤酒节说起。

作为唯一一个被老朱下电子请柬的女同学,参加这个小城第一次私人主题音乐会不知道算不算是殊荣?

反正王芬芬当时就颇有点羡慕嫉妒恨。她反复问:

“为什么女同学就只邀请你一个人?”

而喻小鱼当时倒避之不及。她觉得自己不喜欢那种乱糟糟的场合。她也一直觉得自己完全没有一点音乐细胞。

那个夜晚喻小鱼果然如愿以偿没有参加,因为她躺在医院里。

几天后她苏醒过来,才知道老朱他们当天晚上不断打电话,所以家人告诉他们实情。

蝙蝠闪动一下翅膀,就掀起太平洋的骇浪。

喻小鱼无法应对接踵而来的问候、关心还有指责,所以设置电话拒接模式,想置身事外。

老高他们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收到同学信息的。

现在他的话仍然是内涵十足,禅意深深。

喻小鱼暗暗感叹:不愧是哲学系的高材生,连聊天都是机锋重重。


正在手机上道完“保重”,前台通知她去领导办公室。

办公室和想象的简陋些,领导是位美女。她看着简历详细咨询几个问题,问喻小鱼之前有没有物业工作经验。

喻小鱼的好胜心又成功被撩起。她如实回答说自己没有经验,但相信完全可以胜任。

那也是大实话。在喻小鱼眼里,物业应该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俗话说“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啊?”

对方要她谈谈物业工作内容,喻小鱼接口就来。

“首先是和业主的交房验房手续;接着业主装修时的装修协议;入住后的物业费催收;以及日常中业主与开发商、业主和业主之间矛盾的协调”

……

美女经理听后应该比较满意,又提及薪酬待遇。这个在喻小鱼意料之中,低,且比较低。

然后美女经理主动提及想直接去和老总申请将她作为主管。

望着美女经理亮闪闪的眼睛,喻小鱼真诚道声谢。

萍水相逢,这样的表达其实也是一种认可。

这戳到喻小鱼内心。她其实早就明白自己回避的是什么,不过是执着于身份能力的认可。

这些对其它人而言可能无关紧要,于喻小鱼而言,不仅仅是廉价的自尊,相反是一种前行的动力,是人生最大的价值。


回程途中,喻小鱼看见街道两边的花草萌发新嫩的枝芽,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同时也照亮温暖她那颗在严寒冬季蛰伏太久的心。

希望和未来将会是这个春天的主题。

喻小鱼的脚步越来越轻盈,离春天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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