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一个纽约人的九一一

一个纽约人的九一一

 文/行路人2018.04.18

一个在其他场合遇见根本不会引起我注意的小伙,一个整句话都说不全、磕磕巴巴的低端人口,改变了我对九一一的感觉。我说感觉而不是认识,是因为认识是理性的,靠分析得来;而感觉是感性的,要用心去体会。

二零零一年九月十一日,我刚到加拿大才几天,倒时差、办各种证件、上课、认路,认人,云里雾里、脑子一直不清爽。白天经过电教中心的窗口,看到电视里纽约双塔倒下一个;过一会儿经过,又看见双塔先后都倒下。我满心疑惑不知为什么新闻节目里播放好莱坞大片。我站在那里多看了一会儿,连画面带字幕,仔仔细细地看,还是不敢相信先后两架飞机真的那么准确地开进双塔,然后爆炸、倒塌、跳楼、歇斯底里。碰巧那天下午有助教工作的同学要与主管研究生的教授开会,我去的早,听见一加拿大同学正与教授谈论双塔被袭的新闻,我这才坐实了这的确是新闻,不是电影。

当初我留学有意绕开美国就是因为不喜欢这个国家,太狂妄自大不友好。在纽约、华盛顿被袭后,学术圈里不乏批判现实主义的讨伐,我也对美帝的全球霸凌行径颇有微词。冷静客观的分析往往把人的感情剥离开来,我从没试图去想象一个现实生活中的人顷刻消失对家人产生的影响。

现在,观光车上的导游,一个其貌不扬的墨裔男性,生于斯长于斯的纽约人,指着九一一纪念碑说:看到了吗,那个像翅膀一样的建筑物,那不是羽毛,是眼睫毛,那是一只眼睛。

众人拍照。他接着说:九一一对纽约人来说,太惨痛了。永远不要对纽约人提九一一。那天,我uncle,我妈妈的兄弟,去那里上班,他消失了,他们没找到他的遗骸。他就那么消失了。

他停顿了一下。我试图理解这停顿背后的含义。死了,有尸骨,就有close,家人的损失与悲哀是确定的。消失了,无痕迹,no close,悲伤落不到实处,悲剧没有终结,因而更无以言表。

他接着说:我和我妈妈,守着电视,没有我舅舅的任何消息。我爸爸在夏威夷。所有飞机都停飞了,他回不来,等了三天才让飞。那几天,一家人不在一起,真不知道说什么...

他不需要说什么了。我想象17年前可能只有十几岁的他和他妈妈守着电视,在极度惊恐中,一遍遍看着滚动播出,一遍遍重复受着伤害......

忽然间,我对那一场恐怖袭击有了非理性的理解。那是一种心对心的理解,生命对生命的理解。我有没有勇气去听每一个逝去的生命背后的故事呢?恐怕没有。这些生命不单单是为政治、金钱、仇恨埋单,他们对于家人,更是心中永远的痛,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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