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翠花
01
我想我一定是上辈子做尽坏事,这辈子才摊上这么个罔顾家事,嗜赌成性的爹。
多少次了,我已经记不得了,唯一留在脑海中的只是几个莽汉声色俱厉的狰狞模样。
好似信手拈来般容易,我也终于不再羡慕邻村总有摄人心魄的恐怖片看。
因为我的梦中随时出现,更加刺激的,更加难得的是我是当事人,我是梦里恐怖片的主角。
而莽汉的踢门而入,显然又要落空。老爹除了几竿子旧烟枪,什么都没有。抵押过几次,便无可抵押了,是老爹太考验他们的耐力了。
他们此刻还在卖力的翻箱倒柜。老爹不在家,不过无所谓了,希望他们还能翻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好让我也高兴一下,这个家暂时还不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咚咚碎碎,噼里啪啦,该死,一个胸口纹虎的男人朝地上啐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不太干净的字句。
我可不想去管他们,独自椅在门前,望着远天欲坠的夕阳,红灿灿的,带点冷。不知为何会想起了那个叫胡夏的男孩子,他说他喜欢我,让我做他的女朋友。
那天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好像也是这样夕阳璀璨的时刻。我骑着自行车往家去。
拐弯时,一捧红玫瑰毫无预兆的横在眼前,我吓的连车带人,伴着一声轰隆,跌倒在地。他急急的拉起我,视线绕着我,像一个紧张的大孩子,语气焦急。
“没事吧,没事吧,鱼鱼我不是故意的,我……。”
我狠狠推开他,骂他有病,让他断了追我的念头。
这年头公子哥我见多了,这般追女孩子的套路只适合豆蔻年华。
我推开车欲走。他又举着玫瑰花拦住我的去路,用渴求的目光看着我,那双眼宛如一对水晶,很大,很闪,好像映着全世界的美丽。
他说的情话也很动听,他说,“鱼鱼,知道吗,世界上有一种宝石叫冰岛蓝宝石,有一种钻石叫芝加哥钻石,听说他们在世罕见,可我都拥有,我以前也觉得自己那么的富有,可是直到我遇见你,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富有”,我喜欢看你纯真的笑,喜欢你白眼看我的模样。”
我再心里骂自己,江小鱼,定力,定力。我爽快的的拒绝了他。
张无忌的妈妈说过,“好看的女人要防着。”亘古不变的真理,随时应该谨记。那眼前这位帅气又多金的男人,我不得用结界划好界限吗?
我骑着自行车走了,他在后面喊,我的别名叫赛小强,我不会轻易被打倒的。
不知为何,那一刻,我希望时间就此停留。到底是什么样的魔力让我产生这种该死的想法,我不得而知。
02
一阵刺鼻的汗臭味袭了过来,我转过头,纹身莽汉男凶神恶煞的盯着我,江小鱼,你老爹不会跑路了吧。
跑路,呵呵,说实话,我也不确定。这么多年了,唯一尽到父亲的责任便是生下了我。
妈妈走后,我就成了这个家的免费保姆,打扫卫生,葱白蒜叶,烧锅煮饭。
我不知道父亲这个角色的具体含义,也没有体会过,所以老师说的再多,父爱的作文我也永远写不出。他此刻完全可以了无牵挂的跑路。
我摇摇头,”不知道。”
纹身男气极,脸上横肉抽搐。后面的三个喽喽闻风而来,“老大,这家穷的啥没有阿!”
好吧,他们失落,我也挺失落的,我们家果然家徒四壁啊!
纹身男鹰眼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他轻笑一声,不太正常。我顿感一股森寒气息散布四周,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眼前不就有一个大活宝贝吗!”纹身男语调轻佻。
后面的喽喽们纷纷嘴角歪翘,轻微点头神色不正的审视着我,“老大,货色不错,水灵着呢,比那些花柳正点。”
意识到危险气息的我,一步步后移,转身就跑,却被纹身男一把拽住,像小鸡崽被主人抓入牢笼般把我搂在怀里。
一股难闻到恶心的气味瞬间冲入鼻窦,我下意识的咬了纹身男的粗壮胳膊,纹身男大叫,一把推开我,狠狠的甩了我三个耳刮子,一股咸腥味瞬间掩盖住了浓重的汗臭味,三个个大汉奸邪的笑着。
“臭娘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两个喽喽在纹身男的示意下,把我按倒在地,“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放开我。”
我知道尖叫声并不能召来善人助我,因为我家住在山顶,除了植物多点,就再没有了。衣服又呲啦一声。
就在我觉得我的人生完了的那一刻,胡夏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还抱着一束玫瑰,“住手,敢动我女人,找死。”
纹身男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他,只见一个再怎么怒目圆睁也只能叫男孩子的男孩子站在面前。纹身男不由得轻笑一声,上去就是一拳,又是一拳,肌肉与拳头的较量,是刺激神经的厚重音量。
地上的玫瑰花被一双脚无情蹂躏着,汁液与泥土相融,变得混浊,丑陋,不堪。
我气极,“不会打逞啥英雄。”’我也不知何方神力注我身上,拉起胡夏的手冲出门外,一路狂跑。
后来,胡夏说,他终于又学会了一项逃生技能――跑路。
我问他那另外一项逃生技能是什么,他望着我,目光如炬,“是女朋友拉着我跑路,那样就不知道啥是累了,所以逃生几率百分之百。”
我笑了。
03
那天我带他去了我的秘密基地,一栋废旧的烂尾楼。
我喜欢这里的荒草,总能在春天到来之际,突破残瓦断垣演绎生命的精彩。
我们坐在茂盛的荒草之上,眺望远天。他把他还沾着灰尘的西服脱下来给我披上。对我说,“要不是你拉着他跑,我一定弄死那群喽喽。”
他语气坚定到我都快信以为真了。
我问他,“你怎么找来的。”
他摸了摸头,傻傻的笑着。
“我说过我是赛小强,我不会轻易放弃的,我查了黄道吉日,我最近桃花正旺,借着这个难得机会,我去桃花庵求了个“心想事成”的挂坠,又到花店买了名为“无所畏惧”的玫瑰,查了你的地址,抱着凯旋而归的念头直奔而来,可惜……该死的!明天我就让我警局的哥们办了那三个大莽男。”
他说完这句话,我全身的感觉细胞仿佛都处于休眠状态,只觉得胸口三寸深的地方,有了不符合节奏的跳动。
真的,细数多年来,从没有人对我如此上心,因为不相信,渺小的自己会得到幸福。
更因为恐惧,付出一片真情,最终会不会被辜负,我没有力量承受。所以我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门死死的关着,胡夏他却选择打破窗户,用不同的方式给我送来了光亮。
既然躲不掉,那就拥抱吧,未来的疑虑让未来回答。
此刻,我要做她的女朋友。
我看着他,告诉他,“大师说的都是对的,你最近桃花正旺。”
那天,他拽了一把荒草圈出了一枚草戒指对我说,大师还说了,“戒指能套牢一人心,你把她带上,从此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我笑着笑着说她没诚意,他说,“容易,我者叫我助理去订购鸽子蛋。”
我噗嗤的笑了“你放下,我喜欢这个戒指”
我又给他圈了一枚草戒指,“带上它,你就是我男人了。”
他抱着我转了又转,转到黄昏脱去华裳,迎来了一片摧残星空。
04
喜悦之所以称作喜悦,幸福之所以叫做幸福,因为它们都拥有短暂的属性。
而我接下来也真真切切的感受了一遍。这种感觉就像在坐云霄飞车,上一秒可被白云包围着,下一秒就挨到了灰尘。
我的部门主管慌里慌张的跑到我这里来告诉我,“江小鱼,门口自称是你老爹的人在楼下大厅里闹,你快去看看吧。”
“闹”、“老爹”这两个字犹如一根无形的线嘞着我的脖子,带着窒息感,我从十楼冲下去。
老爹手脚并用,唾沫横飞的讲述着一个可怜孤独老人的生活遭遇,“你们都是读书人,国家出台啥子规定,你们比我这个老头子懂,女儿不回家看老人,不怪她,我也不会认为她是违法的。只是想她能回来看看我!的确也怪我这个穷老头,未能挣下一份像样的家产,就一个破旧低矮的茅草屋。小鱼嫌弃也是人之常情,要是我也会选择离开这个累赘,只是我实在想念小鱼阿!”
老爹那一身洗的灰白的劳动布大褂子,其实不用多少言语,只要在哪里一站,任是个善心人都会驻足送上关切。
此刻加上声泪俱下,好一幅感天动地的老父认女图。前台工作人员精心化的妆也花了。
老爹混浊的眼光里透着得意,我默默摘下了工作牌。在众人的眼光中大步走出了公司大门外。
老爹从后面艰难的追了过来,“小鱼,小鱼,爹想你啦!”
那一声悠长携爱的嗓音,我差点都信以为真了,何况是大楼里那些天真的女孩子。
“别装了,这里没人了。”我停下脚步,语气冷冽。
“丫儿,你不回家我不说了,这钱总得给吧。上次你和一个男人并入一家酒店,我看那个小伙子穿着不俗,怕是一只金龟,怎么捞了不少油水吧。”
我极力压住内心的怒火,沉静只因这十年来的教育让我拥有这份素质,并不是因为他是我父亲,他早就不是了,自从他把我撇下逃走那一刻起,就不是了。
“爹,这是我最后叫你,从此我不是女儿,你也不是我爹,我现在已经辞职了,所以你也不要在缺钱的时候找我,你也找不到我,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笔钱。”
说完这句话,我离开了,很意外的,我竟然哭了,这天的风可真大呀!
05
胡夏的妈妈找到了我,让我和胡夏分手。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张支票从桌子对面推到了我的面前。
世俗的风雨瞬间把我浇了个透心凉,门当户对的观念永远不会改变,这一点是我忽略了。但我想做个帅气的分手,把那支票拿起来撕碎,从对面那个女人头上撒了下去,只是想告诉她,请不要玷污我的感情。
那个女人外罩一个黑色披肩,高贵的不行,优雅的不行,可是她从后面骂我的样子和村里拆迁老王的小老婆一个德行。有钱人也不过如此。
胡夏很快找过来了,红彤彤的脸蛋上布满了汗珠子,像刚从冰箱里拿出的冰镇西瓜。看得出来他是一路跑过来的,我压着内心涌动的激动不言也不语。
他说:“鱼鱼,我哪里做错了吗?你告诉我,我改,只是不要和我分手,好吗?”
他的语气像在恳求我,我内心已经答应了千万遍了。可是我不能自私到让你和你的母亲决裂阿!家庭是多么重要阿!胡夏。
我费力甩开他滚烫的手,音调决绝而坚定,结束了,“我已经试着很努力了,但请原谅我不够勤奋,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然后啪的关上门,那决绝的一声声被带进了屋子里,一遍遍回响。
我把电视的音量放到最大,然后我走进厨房,打开抽烟机,开到三档。
一遍又一遍的开煤气灶,铲子和铁锅不停碰撞出油光,我要做豆腐汤,蛋炒饭,红烧鲫鱼,我还要吃做米饭,我通通吃掉了他们。
小时候只要有米饭吃就会笑出眼泪,现在也一样,一切都会好的。
只是我低估了胡夏的毅力,接近半夜的时候,我听见了连接不断的敲门声。
巡视楼道的大爷扬着粗壮的嗓子跟我说,“姑娘,老公做错事了,也不能实行肉体伤害呀!小两口该和和美美的,我和老伴就……”
我向大爷借过,然后飞快的带着胡夏来到了医院,他很瘦,我一边扶着他一边没完没了的骂他,“胃痛不知道回去吗,我如果不出来,你是不是还继续守着。你要是出事,我......”
“你什么?”
“别乱扯了,留点力气吧。”
他捂着肚子,傻笑着的模样让我看着心疼。他说,“反正你现在不是出来了吗,看你急的满头大汗,来替你擦擦。”看着他发白的唇,我失掉了躲开的力气。
就在我们从空旷无人的医院里准备撤人时,另外一条走廊上响起了一阵阵局促凌乱的脚步声,还有细细碎碎,慌慌张张的说话声。
外加我合理的脑补,大概就是某个不幸儿半夜被车撞了,这样的事在医院里很稀松平常,没什么好奇的。但不知为何心惶惶的。
很快这心惶惶的感觉找到了源头。一个星期后,我接了个陌生男人的电话,让我去填什么保险理赔单。
罗里吧嗦的说的什么,这个世界闲话无事的人真是太多了,我啪的挂掉了。
骑着自行车去了那个不想去的老家,没看见老爹,门紧紧的关着,锁上落了一层灰。
一种不安的念头窜上心头。那个打电话的陌生电话又响起来了。
他不客气且袒露的告诉我,“你老爹死了,半夜醉酒被车撞死的,海城事务所填理赔单。”
这次轮到他挂了。
他刚才说我老爹死了耶,那个嗜赌成性的老爹死了,我要得到一大笔保险金是怎么回事吗?“那真是太好不过的事了呀!
“那真是太好的事了呀!”
“那真是......呜呜.......l老爹。”
我拿着一叠厚厚的资料走在人流如织的下班路上,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人生来就是一座孤岛,从此我该是真正的孤岛了吧。
老爹从来不会喝酒,因为他爱赌,酒是喝部不得的,那会乱脑子,耽误赌钱。
小时候我还庆幸过自己的老爹不是酒鬼。他竟然以此结束自己的生命。80万保险金,是为了弥补我吗!
李老头,你以为你是谁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选择了如此轻松的弥补方式,我不需要,你永远弥补不了我感情的洼地。
那天晚上,凌乱的脚步,血淋淋的面孔。
为什么不好奇心泛滥一下呢!原来那日他来公司大闹竟是我们父女的永别。擦身而过的竟然是一辈子的阴阳两隔。
胡夏又来我我办公室的大楼下。第三次了,这次花样变了,他拉着一条横幅:江小鱼,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同事们的兴趣显然比我这个当事人来的高涨,一个个像个事妈似的,“小鱼,你好幸福啊!这么帅气的男孩子,快下去啊,先来个拥抱,然后再来一句,亲爱的我答应你 ,哇偶,简直完美,江小鱼,你有听吗?你不接受会后悔的,也许就下一秒,这就对了嘛!加油,姑娘。”
我兴冲冲跑下楼,当然不是因为同事口舌下的溃不成军。这次我选择接受他。管他妈呢!爱来了就及时抓住,我江小鱼不要逞强了,即使最后输了也是输给爱情,而不是世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