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的《弃猫》:那些无法逃避的心绪总有一天要面对

最近村上春树的新书《弃猫》上市了,不过将刊载在文春上的一篇私人随笔装帧成单行本还是第一次见。文章篇幅不算很长。我阅读速度不算快,也在四十分钟内读完了,读完确实有说不出的感觉。

最佩服的还是作者在随笔中显示的诚实一面。村上在里面写了很多家族的故事,这种叙述口吻和我身边的长辈讲起家庭过往的感觉如出一辙。所以这样的写法一下拉近了作者与读者的距离,也确实如作者所说,这就是一个普通人的儿子提笔回忆父亲的文章。

但写这篇文章对作者自己意义更大,他似乎是由于某些不可明说的原因,达成与过去的自己,与逝去的父亲的和解,才决定写下这样的文字。其中真实的原因已被略去很多,但我相信文中作者表达对父亲与历史的情感都是真实的。作者也确实到了七十多岁的年纪,不能再像年轻人一样不停朝前看,所以才开始回忆过去的事。

本文开头与结尾都写了村上儿时遇到的两只猫,开头那只弃猫神奇地找到了回家的路。而结尾那只小白猫窜上高高的松树后下不来,最后失踪不见了。这都是作者儿时的回忆,也带有隐喻的性质。

一方面讲述父亲如同弃猫一般被当做养子过继到别家,之后又回到原本的家庭。二战时多次被征召入伍派到大陆前线,九死一生之后返回家乡。结尾处,被困在树上的小猫,无论多会爬树,最后都因为下不来树而丧命,引出结果会吞噬起因与过程的观点,一方面说明个人在历史洪流中的无力抗争,一方面也在讲作为儿子追溯父亲的经历与过去那段历史,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历史的记忆都是必要且重要的。当然小说家的隐喻多半和情绪是杂糅在一起的,其中掺杂了潜意识,也不一定要用理性的想法来阐释经历与想法之间的联系。总之他想阐述的是,这些经历造就了现在的自己和现在的所思所想。

村上的父亲是僧人的孩子(日本僧侣可以有家庭),如果没有入伍多半会学习宗教继承家业成为僧侣,或者学习文学成为语文教师。但当时的社会环境迫使这样一位正在接受高等教育的年轻人走向二战站场,学习使用军刀手刃战俘。这位年轻人因为读过书,在部队里算是有文化的人,所以受到上司的照顾,得以提前回国。村上也说如果再晚一年,有可能父亲被派到菲律宾站场上,全员‘玉碎’了。(水木茂是其中的幸存者,《画妖怪的我》一书中有提到那场战争的经历)待到回国继续学业取得文凭,成家生子后,村上的父亲每日不间断的一项活动便是在佛像前祷告。村上小时候每每见到祷告中的父亲,都会觉得些许陌生且不可打扰。他不会主动过问父亲在站场上的遭遇。唯独有一次父亲主动向他提起坦然赴死的中国战俘的神情,还有第一次杀人的恐怖经历。村上说,这就是一种心理创伤,作为儿子从父亲那里继承了下来。而我想,村上写这篇文章和当时父亲诉说经历时的心情应该也很类似,如果积压在心中的话说出来,似乎就能得到某种救赎和安慰。

村上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好,虽然他自己不会坦言那是怎样的矛盾,但二十年与父亲不来往确实比较严重。父亲羡慕儿子能在和平的条件下求学,并且期待他获得比自己更高的学业成就。但是村上年轻时无所事事,最终成为小说家,不能让父亲太惊喜,但也不算失望。我不负责任地猜想,如果青春期叛逆的儿子想摆脱父亲的约束与管教,他应该不会放过指责父亲是杀人刽子手的机会。村上不会直说这点,但是把这些信息统统放入一篇文章不得不让人产生这样的联想。

但历史的事实,作为儿子是无法逃避的。况且正因为父亲在战场存活下来,并与母亲结婚,才有了现在的自己。所以不论自己的父亲是天使还是魔鬼,自己都要面对。村上曾怀疑过父亲曾参与南京大屠杀,因为确实是那支部队的番号没错。后来得知父亲那时还未被编入,这才松了一口气。

直到父亲临死前,村上才与父亲做了和解。可以看出两人真是一样的固执,必须等到不得不解决问题的时候,才决定坐下来谈一谈。不过村上也并不认为自己太过任性,只是觉得年轻人还是专心做自己的事就好,坚持自己的原则没错。回到几十年前还是会做相同的选择。只不过是,原本之前逃避的麻烦事,搁置不管的心绪,还是会在几十年后如同弃猫一般回到自己身边。这其中夹杂着时代的变迁,人性的拷问,通通掺杂进一个普通家庭的父子关系中,让他们在战后的生活中产生了不小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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