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有一张正方形的大桌,被木隔板隔成相同大小的四份,每格都坐着一个人,有三个在台式电脑的键盘上敲打着什么。
“说多少遍你才明白?这种玩意儿当厕纸都嫌硌得慌...”
正在说话的人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孩,头顶微秃,戴着黑色方框眼镜,圆胖脸蛋有些憔悴,右手拿着一叠A4纸对着我训斥,其他三人充耳不闻,手中工作没有停下,仿佛司空见惯了。
我是一名小说家,正如大家所见,我正在被负责我的编辑教育,这是第二十七次退稿,不过我会坚持自己的信条,嘴上承认错误,心中不会屈服,下次还会再犯。
编辑讲了很久,渐渐平静了下来,把手中的稿子放在桌子上,看了下我这一脸不知悔改的样子,叹了口气问道:“你为什么要写这样的内容?”
“大哥愿意听吗?”
毕竟这问题涉及到我为何要当小说家,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不过有听众愿意听,那我还是愿意讲的,因为,只要把梦想说出来,就有已经实现一半的错觉。
“讲吧。”
“我小的时候看过一本充满希望的小说,名叫《战士与恶魔》,不知您看过没有,这本小说虽然不火,还没了后续,但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冲击很大,就想以后当个小说家,写充满希望的故事。”
编辑眉头微皱,听我说完后恢复了平常死板表情说道:“那本小说已经过时了,现在,无论你写希望还是绝望的小说,只要情节过得去,有新意,再包装一下,那读者就不会太少,生活费就有着落了,在这个快节奏竞争激烈的时代里,别光写自己想写的,别整那些没用的。”
“是,大哥说的对。”
我微微低头回答,表示诚恳与尊敬。
编辑看了我一眼,又是一声叹息说道:“你再这么下去,饭碗都可能保不住,今天就这样吧,回去先把稿子改了,明天开始你就在这办公室写,我就看你又要改成啥样。”
我本想委婉拒绝,但是看见编辑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我退却了,只得答应下来,牺牲掉悠哉的家里蹲时光。
第二天一大早,10点半,电话铃响了。
我睡眼惺忪地接通了电话。
“喂?”
“喂什么喂!还在睡,今天不是来我这儿改稿么,不想活了是不?...”
此刻我已经完全清醒了,明白讲再多也无济于事,连忙说着马上到,挂了电话,收拾一下,吃了早午饭,带上笔记本电脑赶去。
我到办公室已经快两点了,编辑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改吧,并用右手指了下空椅子,随后就盯着电脑,再也不理会。
我只好摸头傻笑一下,坐在那椅子上,打开笔记本电脑修改起来。
这期间,每隔半小时,编辑就过来看一眼然后说一句重改,就这样持续到了六点过,办公室其他人都下班走了。
编辑看着我,轻轻叹息,再盯向自己电脑桌面,许久没有动静。
半小时后,他转过头对我说道:“你想看《战士与恶魔》的后续吗?”
这冷不丁的疑问让我一愣,说道:“有后续吗?我找了好久都没啊。”
“有的,今天就先这样吧,我把后续传给你,还有,明天你在家改稿就行了。”
他说完后就离开办公室下班了,我也跟着离开回家去了。
吃过晚饭,20点32分,不止小说后续,整本小说都已发来,我迫不及待的点开,先快速回顾一遍。
还是一样的文采,还是熟悉的味道。
恶魔的存在让人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胁,守护人类,对恶魔发起讨伐的便是人类中的佼佼者,名为战士的一群强者,他们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从未放弃,可是始终无法战胜恶魔,人类的信心渐渐溃散,就在这时,最强战士出现了,他是黑暗中的烛光,是人类的希望,在他的带领下,战士们一路披荆斩棘,势如破竹,最后准备挑战最强恶魔。
那时的我就读到这里没了后续,现在总算如愿以偿了,我开始继续读下去。
要想消灭最强恶魔,首先要打倒它的三护卫,这一战,惊天地泣鬼神,死伤无数,尸横遍野,战士们用尸堆为最强战士打开了挑战最强恶魔的大门。
经过一番激烈险恶的交锋,最强战士不负众望,讨伐掉了最强恶魔,他俯看下方,已经没有人能够为胜利而喝彩了,正当感慨之际,他突然被雾气缠绕,生成麟甲,长出獠牙。
最后,他变成了恶魔,等待着下一个战士的到来。
这个结局与我的想象相差甚远,让我有种临时换了作者的感觉,但是故事的连贯性毫无破绽,我陷入了沉思。
凌晨一点,我突然来了灵感,决定让这个故事回归希望。
一千字,两千字,一万字......我喝着咖啡,敲打着键盘,持续出现的文字行云流水般充斥着屏幕。
渐渐的,这个故事回归到了希望这一主题,在最后留下美满、祥和、幸福的结局,这部小说就完美收尾。
本该是这样的,我写到最后,是美好的,是安详的,但是圆满就好了吗,我不禁产生了这样的疑问,双手再也按不下按键。
我自认为完美的结局,其实并不完美,这个故事中,没有恶魔的世界,就没有战士存在的意义,如果没了战士,那么恶魔也只有消散的归宿,他们同时存在,也一同覆灭。
我又喝了一口咖啡思考着。
如果这真的是这个故事的结局,那编辑为什么会给我呢?
我不知道这部小说背后的故事,这也不重要了。
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再去卫生间把冰凉的冷水浇在脸上,清醒了许多,我这才注意到天已经微亮了。
我走进卧室,躺在床上思考许久,得出了一个结论,小说的后续可能是作者对无奈现状的感叹,而我的改编就像小孩的涂鸦,过于理想,空洞虚浮,可笑至极。
我又起身,把自己改编的文字全部删掉,再到床上躺着。
或许自己真的不应该坚守自己的信条,有时候毫无出路的坚持就是固执的傻子,抛弃所有,冥顽不灵,到最后一无是处。成为恶魔也不错,毕竟恶魔不一定就是恶,而战士也不一定就是善......
就这样在思绪中,我慢慢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人问我:“你妥协了吗?”
未来会是什么样呢,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