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花草(陆)

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九歌·湘夫人》

《湘夫人》全诗都是湘君对妻子绵长的思念和殷切的盼望。一开篇,湘君听说湘夫人要来了,他眼巴巴地望着,怎么还没到啊,愁得两眼发干,换个词就是“望穿秋水,不见伊人”。湘夫人要来了,湘君欢喜得不知怎么办才好,忙忙地筑室葺屋,用香草来装饰:“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

就是用菖蒲装饰墙壁,以紫泥筑坛。荪即菖蒲,紫是紫草。坛指土筑的高台,紫坛就是用紫色的泥土铺设的高坛。紫泥是把紫草的根部捶破,浸出紫色汁液,和到泥土里,和成光滑的紫色泥浆,涂抹到平整夯实过的土坛上。

紫草,紫草科紫草属,多年生草本,根富含紫色物质,花白色。又名紫丹、地血、红草、鸦衔草、紫芙、紫根等。《本草经集注》上说紫草“生砀山及楚地”,可见楚国多紫草,湘君用紫泥涂坛,是很方便的。紫这个颜色,既透着富贵,又妩媚美丽,比朱赤这样的正色要俏皮很多。紫色在古代西方也是贵族专用,可见不管东西方,紫色都是稀缺昂贵的。湘君用紫泥筑坛,以待湘夫人,那真的是最高的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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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申辛夷,死林薄兮。《涉江》

《涉江》是屈原在流放地溆浦写的,他在那里住了九年,精神极度困顿。这首诗虽然长,有六十句,但提到香草的只有这一句。露申即申椒,“状若繁露,故名”。申椒就是油腺重、芳香度高的好花椒。

花椒结子如繁露,也极易缀露。上古之时,最主要的香料就是花椒和菌桂。中国花椒有三四十种,北起辽东,南至南海,东到东南沿海,西达西藏,均有分布。这么多花椒,有的蔓生攀援,有的崖间倒悬,有的青粒,有的红颗,有的是大树,有的为灌木,各地皆有不同。古人说它来历不凡,是天上的玉衡星散落人间,化为无数种花椒。

花椒非常香,行走椒林之下,风过或是雨落,空气里都是花椒香。椒香提神醒脑,嗅之心宁气缓。古人取其辟味除秽,和在泥里,用来涂墙壁,一来驱虫,二来芳香,三来暖室。在屈原的诗歌中,花椒的应用也和中原一样,用来涂壁暖房。《湘夫人》中,湘君为迎接湘夫人降临,忙忙地装饰房子:“荪壁兮紫坛,播芳椒兮成堂。”菖蒲挂在墙,紫泥土地上,花椒撒满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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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蘋中,罾何为兮木上。《九歌·湘夫人》

《湘夫人》这篇是用湘君的口气唱出的。湘君等而不来,日暮独宿。全诗用了诸多排比句,讲述湘君怎么陈设房屋、打扫庭除,雀跃之心,跃然纸上。湘君站在长满白薠的岸边高地上眺望,眼前只有洞庭波浪,所谓望穿秋水,不过如此。

“鸟何萃兮蘋中,罾何为兮木上。”鸟本该栖在树上,网本该张于水里,如今却鸟萃于蘋,罾挂于木,表现的是湘君失落焦虑的心情。诗经里写到过采蘋:“于以采蘋?南涧之滨。”古时女子出嫁前,先去祭祀祖先,需要采集洁净之物,于是采荇采茆、采蘋采藻。

蘋秋天开白花,又叫白蘋。“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韦庄这句诗和湘君的哀怨几乎如出一辙。湘君在江边望了又望,等了又等,过尽千帆,都不是湘夫人乘坐的飞龙艇、木兰舟,斜晖脉脉,流水悠悠,白蘋芳洲。

白蘋今名水鳖,浮水草本,叶簇生,多漂浮,叶片心形或圆形,背面有气囊。花白色,基部黄色。《吕氏春秋》说“菜之美者,昆仑之蘋”,看来不难吃。嫩叶用开水焯过去除苦涩,加姜醋拌,也可晒作干菜。不过水鳖这名字,美感和诗意尽失。当你念着“水鳖”这名,便很难生出“南去北来休便休,白蘋吹尽楚江秋”的伤感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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罽蕠兮青葱,藳本兮萎落。王逸《九思》

东汉王逸作《楚辞章句》,为刘向的《楚辞》增添了自己的《九思》。王逸的《九思》继承了屈原的《离骚》精神,写的是君王亲小人远贤臣,瓦砾明珠不分,香臭美丑不辨,以致高洁之士郁郁寡欢,鸿鹄被困,香草见弃。

作为楚辞作者群里的一员,王逸怎能不谈香草?“罽蕠兮青葱,藳本兮萎落。”藳本是伞形科植物,罽蕠也是伞形科草本植物。罽蕠(jiru)难写又难念,但却有个可爱又好记的名字,叫窃衣。窃衣的意思是趁人不备,偷偷粘上人的衣服。果实成熟后可食,叫鬼麦,这个名字大约也是从粘衣而来,说它悄悄粘在人身上,鬼鬼祟祟的。

窃衣的果实比苍耳还要小,毛比苍耳还要密,苍耳有多粘衣,窃衣可以再加十倍。春末夏初到山间去玩,不小心碰到一丛窃衣,那衣角裤管上会密密麻麻满是窃衣,回来摘半天都摘不干净,过了许久,还能在卷边折缝里发现几粒。王逸肯定是被窃衣粘过,才会用它入诗,他把窃衣比作小人,朋党勾结,狼狈为奸,是很准确的。它真的比苍耳还讨厌,而藳本是和蘼芜一样的香草,芬芳高洁。

其实窃衣的臭,不过是气味浓烈。伞形科植物的气味都是比较浓郁,蘼芜气味之浓,还要胜过窃衣十倍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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