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我就知道,那个绿色心情的夏天一定会变成我文字里最美好的背景音乐,循环播放。
我却不知道,日子一过就是好多年,一转眼,一回头,猛然发现身边没有了昔日可以左顾右盼的人儿。
那年,我初来深圳乍到,愿意收留我,愿意跟我合租的那个女孩,是我的老乡,她叫晶,比我早一年来深圳。
我们在不同的城市读大学,来深圳之前,几乎没有联系过,也是经熟人介绍,我们才知道彼此都在深圳。
或许是离乡背井来到大城市,或许是老乡,也或许是同龄的缘故,我们的首次见面非常成功,两个人像姐妹一样熟络,也充满失散多年重聚一般的欣喜。
在她租住的仅有10平米的小房子里,她用两菜一汤和白米饭招待了我。深圳的七月,太阳是红火的,空气是灼热的,小房子里会摇头的电风扇是可爱的。
1
我和晶顺理成章合租到一起了。
她比我早来深圳,早一年进入社会,早一些知道工作的艰辛,存钱的不容易,但是我意气风发,像一个有钱任性的大小姐,硬要租个离地铁近、有飘窗的大房子。
她工作不久,我才刚有工作,两个的人工资都不多。
但她依我了。
房租和水电费一人一半,2000元平摊。
她的日子过得很省,又勤快,经常自己做饭。
有次她买菜,给我带回一根雪糕。
她说:我吃过,还不错,你尝尝。
雪糕是绿色的,我看到包装袋上有它的名字,叫绿色心情。大热天的,这个雪糕从里到外都给人一种清新、清凉的感觉。
我知道晶是一个节约的女孩,我吃了雪糕,当然要主动给钱。
她说:又不贵,你喜欢吃就行。
是不贵,但对于我们自食其力的工薪族来说,两块钱也能吃一个早餐呢,我硬是要给她。
她说:那……下次你买给我吃就好了!
下次,下次的下次,都是她去买菜,我显然忘了这茬,虽然请她吃过别的,但是从来没回请这支雪糕。
可能她第一次带给我吃的时候,看见我喜欢吃。
所以,那个夏天,每次她去买菜,回来都是一个样子,嘴里吸溜着一支绿色的雪糕,再把一支没有拆开的递给我。
2
晶是一个话不多,也不喜欢捣腾、折腾的女生。
而我总是咋咋呼呼,想一出是一出。
当初租房的时候,明明她在深圳生活比我有经验,我不听她的,还信誓旦旦地说:房租贵点就贵点,过几个月试用期过了,工资涨上来了,就好了。
然而,现实很快使我打脸。
我没有足够的积蓄可以等完六个月的试用期,所以,住了一个月的大房子,我决定换个小房子。
我跟晶说,她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好在,还是同一个房主,同一栋楼,我们自己搬的家,没有请人搬。
在住大房子的一个月,我置办了很多家具,餐桌,书桌,椅子,床,风扇,收纳箱,等等,而她只有一只收纳箱,一个床,和一个风扇。
但是她默默地帮我搬完所有的东西,也没有一句怨言。
我知道,如果换做别人,少不了会说:在深圳还没站稳脚跟就买这么多家具,太不会过日子了……
当我把一件一件重重的家具往回买的时候,晶从来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她只会说:你确定要买吗?
只要我一点头,她就积极配合我,把家具店送来的东西摆到合适的位置。
换房子的那天是8月19日,深圳还是酷热的夏天。
搬完东西,把屋子打扫整齐干净了,我们就去吃饭,然后一人吸溜着一根绿色心情回到新家。
家虽然有点小,我却明显感觉到晶如释重负,我也是。
3
新的小家,房租便宜一半,我们算是安安稳稳了。
不过,有了我,晶的日子似乎就没有安稳过。
她自己住的时候,休假日几乎不出门,可以省不少钱。
但是我每次休假日都要拉着她出去玩,要打车,要吃饭,吃饭AA制,使她的花销比之前直线上升。
有次放假,她带我去深圳书城,还像游客一样拍照了,因为我是第一次去。
那天太阳很大,晶买了很多零食,我们坐在有荫的阶梯上吃。
走走逛逛玩了很久,回到家后,怎么少得了一支绿色心情呢!
吸溜着绿色的雪糕,我准备把AA的钱转给晶,零食是她买的,我问她多少钱。
她说:今天你过生日,就当是我请你的。
我很意外,她把我的生日记得那么清楚,我自己都把日子过忘了。
我知道她是不会收我的钱了,就没有跟她扯来扯去。
那是一个没有蛋糕的生日,对我来说却是意义非凡,因为我生命中最喜欢的东西就是书,我第一次来深圳,第一次去深圳图书馆,正好是我离开校园、离开家园后第一个生日。
4
日子过得很快,深圳哪怕过了立秋的季节也还是穿夏装,所以也没有特别意识到夏天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就是感觉晶有很久没有买雪糕回来了。
有次我和晶一起去吃麻辣烫,吃完嘴里冒火,全身发热,我要吃雪糕。
走出麻辣烫的店,迎面就吹来一股凉风,晶说:你看现在凉快了,不用吃雪糕了。
我就是想吃,拉着她去找冰柜。
只有在能不花钱的时候不花钱,一点一点攒,才能存下一些钱。
这个雪糕晶觉得没必要吃,但我觉得自己一个人吃没意思,硬是要她一起吃,然后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绿色心情。
这是我来深圳的第一个冬天。
从夏到冬,如果说在深圳的第一年,给我的生命留下了什么烙印的话,那一定就是晶和她的绿色心情了。
5
那个吃绿色心情的冬天过去之后,我和晶的两人组合发生了变化。
我的同胞妹妹也来深圳工作了。于是,我们的二人组合变成了三人组合。
自从妹妹来了,和我同进同出的人非常自然地变成了我妹妹。
后来我们再次搬家,晶单独租了自己的房子,我和妹妹住在一起。
就这样,我和晶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6
我和妹妹住在一起,工作和生活都很丰富,每天忙忙碌碌,竟极少再跟晶互动了。
我们分开三年后,听亲戚说她自己一个人过得很不好,投资生意失败亏了很多钱,感情也非常不顺。
晶没有跟我说,我也没有问。
7
又隔两年,晶突然跟我联系,我们相约去深圳湾散步。
海岸线很长很长,夕阳也很温馨,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是有点忧伤的。
我们沿着海岸线边走边说着话。
我问她:我以前那么任性,很多无理的要求,你怎么每次都满足我?
她说:你想做,那有什么办法?与其说服你不去做,还不如快点陪你做完,让你了一桩心事。
我笑了,又沉默了。
8
那次见面后不久,她说她准备离开深圳,回老家了。
微信上她发来的信息,我盯着看了很久。
在深圳工作几年之后回老家落地生根,是很多年轻人的选择,所以我不是难过。
我只是突然意识到,我曾经跟她那么近,在同一个房间睡觉,吃饭,追剧,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就把她弄丢了。
她和我分开的这几年一定发生过很多事情,经历过很多无助的时刻,我却从来没有试图主动去了解她,帮助她。
她走了,连朋友圈和心情动态也一并消失了。
我的追问得不到回应,也毫无意义。
现在的夏天是她离开深圳后的第一个夏天,每当我路过冰柜,我都会想起晶和她的绿色心情。
只是不知道现在她是否还记得我们那段年轻折腾的岁月。
谨以此文纪念初来深圳的夏天和已经远走的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