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俊来到车站,买票,坐车,到了杭州再坐公交到家。这两年去宁宁老家总是开车,这样的行程方式,似乎让他回到了刚来杭州时的样子。
那时,陆俊带了一点工作积累的钱和妈妈做的几套衣服,再带着自己的专业知识,一趟趟转车,来到杭州,开始了不知未来的生活。
后来,他遇到了宁宁,一个即将大学毕业,踌躇满志的女孩。陆俊曾经也是这样的男孩,但是三年的社会经历,让他变得沉默,准确地说,陆俊本来就是一个话语不多的男孩。宁宁的出现,就像一道光,从此,这个陆俊眼中灰色的城市,有了色彩和温暖。
此时,宁宁的妈妈打来电话,希望宁宁毕业后回老家县城,这样可以找得一份好工作。陆俊的心一沉,然后迅速做出决定:如果宁宁回老家,他也跟着去她的老家。世界与他哪里都一样,有宁宁的地方,才有生活的意义。
但是沉默惯了的陆俊,从思考到说出,会慢几拍。宁宁却迅速作出了反应,她躲在陆俊怀里果断地回复妈妈说:“我不回!”
这个意气风发的女孩开始积极寻找工作。她爱写作,摄影,于是找各家报社投简历;她天天往人才市场跑,结果每次去,都是保险、直销公司会对她热情洋溢。那些大学里的各种荣誉、证书,她一份份装订,一份份石沉大海,很快,生活费告急。
陆俊也替宁宁着急,但是曾经被工作分配在老家小镇上的他,对于城市的生存方式,同样陌生又无能为力。
在这城市里,他还没有能使力的朋友,也没有经验可以借鉴。他的工作包吃包住,工资不高,圈子不大。安逸却也看不到未来。
在各种现实中碰壁后的宁宁,开始试着接受现实。她一边工作,一边尝试找更好的机会,跳跳停停。每一次停下,陆俊都给到她宽容和支持。陆俊受到宁宁的感染,也开始留意报纸上的招聘信息,他包吃包住的工作,很容易磨了他的意志力。
宁宁终于有了一份比陆俊高几百元的工作,陆俊也留意到了报纸上的一份招聘信息。于是宁宁鼓励他跳槽出来:“哪怕跳出来工资比原来低,现在我们有两个人的收入,也能过日子。”陆俊于是积极联系了招聘方,顺利入职。
新工作虽然只包一餐午餐,但是有提成制,陆俊干劲十足。第一个月工资结算,居然是他原来工资的五倍。拿到工资的那一刻,陆俊如数交给宁宁。他们在床上兴奋地玩起撒钱游戏,把钱撒得床上床下到处都是,再一张张捡起。那一晚,他们如胶似漆,未来,大道星光闪闪。
可惜的是,高光时刻一瞬而过。陆俊的老板也是初尝创业,工资结算方式还不成熟。看到自己结算出来的员工工资远远高于城市的平均水平,老板又换了一种结算方式。于是,陆俊的工资就稳稳地降了下来。
宁宁又换了工作,有了工作经验又工作很拼命的宁宁,一周后就被提拔为部门主管。毕业后奔波了近一年的宁宁,对此工作倍加珍惜,她希望能一直做下去。 你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宁宁做了半年,就因为身体原因,需要做一个小手术。本来这个手术只要休息一周左右就可以上班了,可是拼命三郎一样的宁宁一到公司, 就憋着一股劲把一周积压的工作一口气做完,等到下班时却发现自己疼得直不起腰来。
宁宁勉强撑到人事部,想再请一天假。人事经理瘦得像骷髅,看到宁宁进来,嘴巴一咧,两片薄嘴唇就像两个暗红刀片,把她下半部脸整个切开。这下半部分却又还挂在那里,并没掉到地上。这个骷髅穿条连衣裙,连衣裙包着一把骨头,倒也显示出一点瘦的风韵来。
宁宁说明了来意,并不忘告诉她自己把一周落下的工作都做完了。骷髅似乎满含同情,她让宁宁等一下就出去了,进来后她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我很抱歉,你脸色这么差,这么痛苦时却给了你这样的决定,刚才和陈总商量了下,还是决定辞退你。这是两个月工资。”
宁宁本来想去一下陈总办公室,因为她一直能感受到陈总对自己的赏识。当初宁宁刚进公司,三天后她发现原先部门的老员工都被调到了业务部,留下的都是和宁宁一起进来的新员工。一周后她被提拔为部门经理。那种知遇之恩让宁宁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不能辜负领导的良苦用心。宁宁想起来去问下老总,骷髅大概看出了她的心思,说:“陈总已经下班走了!”一阵痛袭来,宁宁撑着下楼打车,回到家,趴在床上大哭起来。
陆俊看着自己坐的车从一路空白的高速慢慢驶入杭州,慢慢的开始人来人往。那些人都在奔波,各有各的方向。想起自己和宁宁在这本来陌生的城市奔波出来的故事,那种痛,那种暖,那种甜,那种酸,让陆俊对宁宁又生不出离婚者该有的恨来。这个冒冒失失的女孩,这个一不高兴会像小孩一样大哭的女孩,这个极易相信别人的女孩,终究让他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