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末的时候，我与哲思领读的同事们一起去郑州某中学做了一场关于阅读的分享会。在讲到我们为什么要阅读的时候，我忍不住分享了我和父亲的故事，没想到大家反响很热烈。看到在一阵如潮的掌声中，拼命点头的学生们。我没有感动，反而觉得心酸。
我和父亲的关系并不好。
说起来会有点奇怪。父亲是方圆十里内都有名的好脾气，工作努力，待人温和，也从未对孩子动过手。即使被母亲再三责骂，也只有沉默。可是3个孩子从来都是跟暴脾气的母亲亲近，跟父亲则疏离得近似陌生人，以致于某一天父亲醉酒后，忍不住委屈地和舅舅抱怨,自己为家庭付出许多，却没人念他的好。
我听了猛然震动，开始认真思索原因，后来发现父亲最大的问题就是不会表达，盲目地信奉老一辈人传下来的打击教育，所有话都喜欢反着说。
小时候，我想学画画，刚开口就被父亲一句话怼回来：“学习都学不好，画画有啥用？” 有时饭做得不好吃，会被他批评：“家务都做不好，长大以后能干啥？”
我和他冲突最厉害的一次是因为洗碗（父亲信奉女孩子做家务是本分）。我最喜欢的电影马上就要结尾了，我正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却让我立马去洗碗，理由是吃完饭就应该立马收拾干净，这叫规矩。可已经读初中的我早就学会了要按轻重缓急安排自己的事情。碗什么时候洗都可以，但在那个靠电视追电影的年代，一旦错过就没有机会了。我坚决不肯起身，父亲也固执地一定要让我立刻去洗碗。他从洗碗延伸到自律，又从自律掰扯到未来的工作，总之就是如果我不立刻把碗洗了，我的未来就毁了，顺便，照着我的脑袋呼了一巴掌。在语言和行为的双重打击下，我最终还是没有看完那部电影，崩溃地把碗摔了，对着父亲大喊：“你有完没完了？”然后就冲出了房间。后来，自己把自己锁在卧室，越想越委屈，呜呜哭了半夜，哭泣中把多年积攒的不满仔细地回想了一遍，心里越发愤怒。为此和父亲冷战了半个月。
在那之后，父亲似有歉意，虽不再为类似的事情打击我了，但他的表达方式依然是负面的。为了避免冲突，也因为后来外出读书，我有意无意地与父亲减少了沟通。岁月深长，等我某一天猛然回头的时候，才发现我与父亲已经渐行渐远。
母亲和弟弟的遭遇跟我大抵类似。尤其是，母亲和父亲的感情基础虽不错，但经常争吵，也多半与父亲的表达方式有关。比如，母亲说计划减肥，父亲就冷不丁来一句你的计划永远都只是计划，说了也白说。母亲的火气就蹭蹭蹭上来了。于是，“战争”爆发。
尽管我们都知道父亲是爱我们的，但关心的话一出口就变成了一把刀，将人刺得遍体鳞伤。
我曾经看过一组关于中国家庭语言暴力的调查报告。超过九成的人曾遭受过家庭语言暴力，初中生家庭语言暴力引起的家庭关系紧张的现象较多。此外，与城市学生家庭相比，农村学生家庭是家庭语言暴力的重灾区。
不幸的是，我们常常身处其中而不自知。比如，我身边的父亲基本上都是这种喜欢“出口伤人”的形象，以致于与家庭成员间一直处于一种微妙的疏离关系中。
我在这种“常态”中生活了很多年，直到走出小县城去南方上大学。我才发现，这种所谓的常态是不正常的，不是所有的父亲都这样，也不是我们天生就该维持这种辛苦的关系。于是，我尝试去改变，先是同学推荐着去读了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书，后来又读了一些关于如何处理家庭关系的书。我甚至学着改变视角，将这看作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像完成作业一样强迫自己去一步步推进。
千里之冰非一日之寒，但庆幸的是自己的尝试得到了很好的反馈。父亲开始在我生日的时候主动寄一些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我也会在他完成一个木工作品时及时奉上夸奖。现在，偶尔两个人也能平和地讨论一些问题，享受一下温馨的午后阳光了。
02
我是幸运的，在裂痕成为深渊之前，抓住机会，扭转了局面。但有些人却被迫一辈子都困在这种别扭的关系中。
阅读分享会结束后，我和一个有着38年教龄的老师聊天。聊天中说到语言对人的伤害，大家都很有感触。同行的同事也分享了她的故事：
她的父亲和她们兄妹二人也一直处于一种水火不容的关系中。哥哥读书时曾被寄予厚望，成绩稍有下降就会被责骂。最严重的一次，是因为一场非常重要的考试没有考好，父亲不仅一边将他骂得一无是处，还一边强迫哥哥跪在街上向每一个人承认错误。十几岁的少年正是骄傲的孔雀，爱惜羽毛，看重面子。纵使后来哥哥顺利考上大学，又进了人人称羡的工作单位，这件事情也始终如一个结不了痂的疮疤，在每一个不为人知的夜里隐隐作痛。
而她呢？虽然作为小女儿没有被从小严格要求，但也没有从父亲的语言暴力下幸免。从学习到长相，无一幸免。甚至，她第一次恋爱时，不过就是在父亲面前表达了一下对对方的不满，就遭到父亲的残酷申斥：知足吧，就你这样的，还想找什么样的男朋友？！言词间的鄙薄一度让她痛苦不已。
如果这个人不是父亲，她怎么也要回骂几句。可正因为这个人是父亲，她才更觉得一句话就将她刺得千疮百孔。
幸运的是，她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不仅没有长歪，没有丧失自信心，更没有放弃爱自己。她反而愈加意识到自己的珍贵，活成了一株向日葵。
不幸的是，在日积月累的语言暴力中，哥哥和父亲之间的心结几乎难以解开，纵使两人都已年过半百，也依然是彼此拆台，互相攻击不满的状态。家里更是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场大战。
即使她早早地意识到了问题，但被裹挟其中，已难独善其身，又哪里有力气去解开这陈年老结呢？
03
人生行至三分之一，我已愈加明白亲情的重要性。他们是那个在你不断下坠时给你托底的人，也是给你软肋又予你铠甲的人。
我们明明彼此爱护，为什么一定要被一些不必要的东西刺伤呢？
我想，这个时候，我们就要学会做选择。
我记得小说《哈利波特》里面，邓布利多校长对哈利说过一句话：
在这人世当中，我们面对的大多数选择，并不是The right way,or the wrong way.( 正确的，还是错误的。)我们真正面临的选择是The right way,or the easy way.(正确的，还是容易的。)
其实，站在每一个岔路口上，我们都在做选择。
也正是曾做过的这些选择造就了今天的我们。
所以，如果你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不要犹豫，立刻，马上，想办法去解读问题，而阅读虽然不能给你具体的答案，但我相信方向就藏在其中。
在改善我和父亲的关系中，我最感谢一本书叫《蔡康永的说话之道》。在这里也想推荐给你们。
蔡康永，娱乐圈里一个神奇的人。
小S说他是不能上床的伴侣；高晓松说他是“老狐狸”；马东说蔡康永有一颗特别恶毒的心；观众和读者对他的印象却始终是温暖。
他待人接物总是彬彬有礼，说起话来总是温声细语又一语中的。他说话的第一关键词是舒服，让别人舒服，也让自己舒服。
蔡康永在这本书里会告诉我们：话题卡住了怎么办；问题太尖锐怎么办；也会告诉我们，幽默和讲笑话不是一回事；常用的安慰方法其实并不能起到安慰作用……蔡康永好像就坐在我们对面，肩膀上站着那只向希区柯克致敬的乌鸦，和我们聊天，告诉我们待人接物的道理，眼里还闪烁着偷笑的光。大概真的没有几个人会像蔡康永，明明总是撇嘴偷笑，满脑袋不安分的坏点子，却还是得到不少人的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