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一个老表打来电话说要结婚,邀请我带着家人去吃大桌。听到吃大桌这个亲切的字眼,不由得勾起我儿时诸多回忆,虽然到县城工作已有二十余载,可小时候吃大桌的场面仍记忆犹新,深藏于记忆深处。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由于日子艰苦,大多数家庭只能在清汤寡水的日子中勉强度过,小孩子能在生日那天吃上一个鸡蛋、一碗好面条,已是极其高兴的事,那时我们总是盼望远亲近邻中谁家娶亲生子办满月宴,这样就可以吃大桌了,一方面让肠胃得到少有地滋润,另一方面学校放假能痛痛快快地玩上一天。
学校放假是因为在那个年代没有大的饭店,一个家庭的院中实在容纳不下那么多客人,学校地方大,教室多,即使下雨也不影响主人家办喜事。乡里乡亲都朴实热情,几乎每家都要到场祝贺,学校的老师也是本村人,自然也一样要到场,校长会在头天放学站在大门口吆喝:“明天不用来了,学校有大事”,那沙哑的声音拉得很长,其实不少小伙伴已经知道明天要吃大桌,早把这个消息传遍了……
在农村,吃桌又称“坐桌”,这是比较优雅的名称,其实意思一样,吃饭的时候有座位、有饭桌。
那个时候,每家灶火都很小,必须搭建一个露天“厨房”才能伸展手脚,摆下更多菜品,多数人家就地用砖块和泥糊几个简易的炉子,也有用废弃油桶做炉子的,易搬放,挡风,导热快。那时的桌子都是油了红漆的小方桌,客人坐的是长条凳,窄窄的,长长的,一个桌子四周摆放4个长条凳,一个长条凳能坐2--3个人,凳子长短、高低都不一样,有些长条凳时间长了,坐上去还会吱吱作响。房间里会摆放较高的桌子,农村叫“正桌”,只有辈分高的才能就坐正桌。
这些桌椅板凳是主家的人提前几天去村里各家各户借来备用,为了不弄错,通常会用粉笔在桌凳的后面或下面做个标记方便辨认,不至于在归还时出错。这样的事一般都是一个大人带几个干活的小孩子做的,大人不用动手,只负责办手续写名字,剩余的都是跟在后面的小孩做,一把糖果就让一群小孩子欢呼着干上一天,我小时候就没少干这样的差事。
办酒席在农村是大事,需要做平常难得吃到的大菜,而且主人家还必须考虑菜的味道,所以一定要请一个远近闻名的土厨师掌勺。说是大厨但没有“厨师证”之类的身份证明,但是做菜的味道和风格,大家都心知肚明,因为做这一行靠的都是口碑。
所以说,能被主家请来帮忙的肯定都有两手绝活。大厨要提前两天到场,指导主家购买各种必需的食材,一般主家会把自家喂养一年的猪杀掉,再按照大厨列出的单子专门派人到县城集市上购买。其他的事一般主家都会找一个专门负责的人,俗称“主管”、“主事”或“照事”,那时候酒席上的大事小事用人多,光自己一家人肯定忙不过来。遇上这种大事儿,自家或隔壁左右的人都会自发过来帮忙,帮忙的人按照管事人的吩咐,按部就班,分工负责,驾轻就熟,把自己分管的事情办得妥妥帖帖,只等亲友到来。
酒席当天,主人要在10点以前到各家各户再招呼一声,以示礼貌。也可能是农活较多,怕客人因忙而忘记了。村外的亲戚提前已经通知到了,10点半过后,客人陆续到来,按照管事人安排的位置,8~10人围在一张桌子上,满院子的桌子陆续坐满来客,这时院子中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那情景相当壮观。不过,吃大桌这事一般是一个家庭去一个大人带一个小孩,在当时每个家庭都有好几个小孩子,这种情况只能是轮着带,也只能是从年龄最小的那个开始轮起。
吃大桌的时间一般定在11点半,这之前在主人家的院子里就能听到高音喇叭里播放的流行歌曲,很是热闹,等管事的喊一声“上菜了”,十来个年轻的小伙子端着条盘从露天的厨房挨个走出,上八个凉菜,四荤四素,每一桌上都会有一个人负责陪客,吆喝其他人喝酒吃菜,豫西一带民间戏称为桌长。桌长通常都是与主人家关系较近的人,负责照顾好桌子上的客人,分配座位时,桌长居下首,不坐条凳,都做马扎,所以一般又称为“坐马扎”。
席间,大人喝酒,小孩子只管吃菜。由于菜是一轮一轮地上,如果一张桌子里小孩多,往往下一轮菜没上来,上一盘菜就被吃光,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别的桌人吃,常常引来大人们善意的嘲笑。八个菜吃完,中间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需要等待,这时小孩子们已经吃个半饱,跑到一边玩去了。稍大一些的孩子,会堵在新房向新娘要喜糖,不给就开始捣乱,在大人的怂恿下轮番上阵。这时候,主人为了分散大家的注意力,就趁机开始散烟,或撒喜糖,趁大家接烟抢糖的空隙,新娘才能有喘息的机会。
接下来就是主人家敬酒,第一轮是新郎父亲敬酒,从第一席新娘的娘家人开始每个人都要敬酒,一桌进行完,转到下一桌。第二轮是新郎、新娘敬酒,有些没有对象的小伙子眼馋人家的新媳妇,在新娘倒酒时常使出故意把杯子弄倒或让新娘点烟等坏招。敬酒都是每人三盅,我们那里敬酒都是用小茶缸,酒量小的两轮下来差不多就醉,酒是家乡的宝丰大曲,醇厚热烈。整个敬酒过程在众人的欢笑声中要持续一个小时,之后大人们便开始吆五喝六地划拳,我也会躲在父亲的后面看他们为一杯酒争得面红耳赤,偶尔伸出小手快速找到自己爱吃的菜塞进嘴里。
酒过三巡,主家征得新娘大舅的同意后,就可以上热菜了,俗称“八大件”。这时候小孩子已经玩得尽了兴,看到端菜的起身,慌忙回到自己位置上,等待吃大餐。记得当时小孩子都很能吃饭,等菜的过程中,已经攥紧了筷子,为了能第一个夹到,要做到眼疾手快,筷子用法讲究稳准狠,如果两个人碰到一块,夹走的可能性不大,就要赶快转移到下一个目标,那时我最爱吃的菜是红烧肉和甜米饭。
记得第一次吃大桌我还闹过一个笑话,在吃甜米之前,要上一碗开水涮一涮勺子以免和别的食物串味,我当时不知道,以为是什么神汤,舀起来就喝,被母亲赶紧制止。这个过程中如果哪个菜没吃过瘾,就赶快到父亲的酒席上顺便蹭几块,但其中有一道硬菜我是绝对不会动,就是红色的条子肉,过于肥腻还没有一点嚼头,但是这道菜下面肉汤非常美味,我喜欢拿蒸馍蘸着吃。
条件好一点的家庭,会再加上一条鱼或一只鸡,等菜都上完后,再上一碗汤和一筐馒头,上了主食也就意味着这顿饭结束。最后一个汤是鸡蛋汤,也叫“滚蛋汤”,意思是今天的大桌到此为止,各位吃完后就可以走了。不过往往不等这个菜上来,小孩子们就开始打着饱嗝“滚蛋”,吃大桌后,我总不忘给家中的姐姐和弟弟带回两个白面馍,奢侈的大餐就此结束。
吃大桌吃出的是农村味道,一种不能被复制的味道,是那个幸福的氛围和那股热闹劲儿。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山珍海味不再变得稀罕,可魂牵梦萦的还是老家的吃大桌。
作者简介:赵振超
男,汉族,本科学历,中学高级教师,平顶山市骨干教师,供职于平顶山市宝丰县城关镇中心学校,热爱文学,喜欢写作,相继在《香落尘外》、《行参菩提》、《陕西散文论坛》等网络文学公众平台发表文章数篇,编著有散文随笔集《平凡的人生》。每天醒来繁忙的工作和生活交集中丰盈着自我,在学生纯真的笑语中净化者自我,在心灵和心灵的碰撞中提升着彼此的生命质量,我喜欢在这样简单而看似重复的教育生活里享受属于我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