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信仰梧桐山

在深圳,没有不知道梧桐山的。

梧桐山坐落于深圳东部罗湖区,毗邻深圳水库。深圳山多,大大小小,也有十几座。深圳的山,大多都不高,公园式的较多,但因为常年山清水秀,倒是给深居城宅中的我们提供了很好的健身方式。对很多人来说,聊到爬山的话题,避免不了会聊到深圳第一峰梧桐山。

我平时喜欢爬山,之前一半是朋友相约,一半因自己闲暇无聊,总得找点事做。曾经爬了深圳的塘朗山、南山,羊台山爬了一半,算是没有爬过,去年的时候,恰巧朋友去东莞观音山,我索性跟着去了。观音山的那尊大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老实说,现在来看,那天爬梧桐山我去得很仓促。当时恰逢元旦节日的最后一天,也是2019年的新年,节日的前两天不得空,到最后一天,为了图个新年彩头,我鼓起了勇气,没有任何的准备,简单收拾了行囊,背着包赶着地铁公交出发了。

两个小时的地铁公交车程之后,终于抵达梧桐山总站,已是上午11点时分。下车的时候,我感觉身体有轻度的不适,不知是因为晕车还是最近休息不规律导致,走了一段路之后,不适感好像又过去了,我也就懒得理会了。一路上,很多人背着包,身着运动装备,三五成群,形成了一条颇为壮观的登山长龙。

走在路上,我见旁边一群小伙子在互相嬉闹打趣,听他们口音,像是家乡潇湘人士。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找了个机会接入话茬,加入了他们的队伍,果然都是一个省份的。我想着,自己第一次爬梧桐山不识路,跟着他们快速爬到大梧桐山顶,不费时间,遂了愿很快就能回去。

一路上有说有笑,心情极为舒畅。爬过梧桐山的可能知道,从梧桐山总站下车爬山的路是野山路,山路陡峭,极难攀爬,唯一的好处就是道路笔挺,极少有岔路,所以算是捷径。我们走过了登山入口的石阶路,沿着一人见宽的登山小道往前走,后面下到一条小溪的凹口,再沿着主峰山脚的路一路往上摸索。

呵,好一座陡峭的山峰。我们意气风发,一口气爬了五十米,天气微微有点燥,阳光从树林的空档处直射了进来。我们队伍当中的一个小伙子开始脱衣服,他因为穿了秋裤来爬山,被他的伙伴们奚落了一路,脱裤子的时候漏出了内裤,免不了又成了吐槽的焦点,因为山路边时不时走过几个女孩子。

爬了大概了三十分钟的时候,我汗如雨下,气喘吁吁,一件棉质的衬衣腹背部已经湿透,甚至开始渗透到我背上的书包上。山上的风越来越大,汗湿的衬衣仿佛刚从冰柜中捞出来,如针扎一样,冷得刺骨。我朝前路望去,七十到八十度的野山路延伸到无尽的远方。偶尔有一块一米见方的巨石横在路前,像冲出的猛虎,要把路人吓退。

我实在熬不住,停了下来,拿着脱下的风衣擦汗,一边平息剧烈的喘气。双颊的汗水趁机一缕一缕,欢快地沿着两侧的眼镜框往下跑,凝结的汗珠一滴一滴,掉落在地面散乱潮湿的树叶上。冬季的深圳,温度尚可,但空气湿冷,我穿着的衬衣已经全部湿透,紧紧贴在身上。树林里特别安静,断断续续有背着包的男孩子女孩子从我身旁掠过。

下车时的不适感好像又回来了,我感觉到恶心,深吸一口气之后,我盯着远方看,暗示自己要放松。我心里在想,要不要放弃呢,反正爬了没多久,上面有多远,不知道,应该刚刚开始,现在放弃还来得及;我一边懊恼爬山没准备,一边为自己找理由:这也是第一次爬梧桐山,准备太不充分啦,老毛病,没准备好来爬什么山,还是快回去吧。

我一边拿出手机,想要转移我自己的注意力,队友已经走远了,只有我一个人。我心不在焉的刷着微信,慢慢的恶心感过去了,只是觉得贴身的衣服冷。我看了看四周,好像没人,我放下书包,脱下湿漉漉的衬衫,换上了一件T恤,感觉好多了。

换了衣服之后,这条崎岖陡峭的山路仿佛热闹了起来,爬山的越来越多。这时候恰逢正午时分,有装备齐全的专业登山者,他们拄着登山杖,矫健如飞,有全家出游的,夫妻带着小孩子来爬山,有胖的,有瘦的,有老的,有小的。其中不乏独自一人的男孩子和女孩子,他们也爬得飞快,不带喘气,噔噔噔就把我拉得很远。路过的时候,他们偶尔朝我一瞥,没带任何神色。

我心想不能这么就放弃,一定要爬完。我咬了咬牙,手脚并用,开始继续攀爬。

我每爬二十米,歇息一下,一段一段地爬,慢慢找到了自己的节奏。梧桐山路依然陡峭,笔挺地着延伸到远方,像一根高耸入天的柱子,而我就如同柱子上的小蜗牛。中途遇到一个大哥,他一边在下山一边在念叨,我问他爬完了吗,他毫无顾忌,嘟哝声更大了:早上八点过来爬,花了四个小时才爬到中间,再爬就要命了。

就这样,一路爬一路歇,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坡度慢慢放缓。期间,朋友给我发微信,他跟我打趣,说爬梧桐山走桃花运,单身的女孩子爬不动了,你直接去牵走就行,我给他发了呵呵两字。期盼中的桃花运没有遇到,倒是有几个女孩子看我拄着一根胳膊粗的树枝当登山杖,指着我一顿咯咯笑,我倒像是放开了,毫无顾忌,倒任由别人指点了。

快到山顶的时候,我在荒凉的山道边遇到一个六十多岁的奶奶,她摆了很大的摊位在卖饮料。看她神色,两鬓稍许斑白,身体单薄,应该在山风中站了很久,两只手握在一起,背微微有点驼,眼睛直盯着我看。走进之后,只见她的摊位上,有红牛,有可乐,有矿泉水,边上还有一个很沉的泡沫箱子。她告诉我说,里面装的是老冰棍,问我要不要。我朝他背后望去,站着一排男孩子女孩子,他们自顾在津津有味地分吃辣条。

我问她,这是你自己背上来的吗,她点了点头。我环顾四周,没有任何的大道,只有我来的那条狭窄的山路,回头望去,深不见底。我说,老奶奶你老多大了,她说快六十岁了,我心中暗暗吃惊,这么大的年纪,是怎么把饮料背上来的呢,这么多饮料,她一天能卖完吗。她的儿女在哪里,她的家又是什么样子的,她应该有孙子了吧,后面这些我只是在心里暗想,没有问她。

爬山对身体电解质盐分消耗极大,我想在她的摊位上买瓶红牛,红牛十二元一瓶,摊位边上有微信二维码和支付宝二维码,我打开手机流量,因地势原因没有信号,我忙活了很久,两张手机卡换来换去,依然没有信号。老奶奶问我,你是移动还是联通,我说联通,老奶奶笑眯眯地点头,说联通信号好,让我多试试。

但很奇怪,我的手机像没有任何信号反应,刚刚还在跟朋友聊天的微信,也断了通讯信号。但我真的极想买了这瓶红牛,有人说,缺什么就想吃什么,我又想自己是不是丢失了很多盐分,就更要买了。我仔细搜了搜钱包,只有三张二十元的港币静静地躺在里面。老奶奶看我窘迫,她坦诚地说,小伙子,你可以把二维码拍下来,下山付给我。

看着她真诚的眼神,我虽想把二维码拍下来,然后拿着红牛继续登顶,但我还是忍住了,我没有办法,只有拿出了二十元的港币递过去,心想试试看,不过老奶奶未必会要。我说,老奶奶,给你港币吧,你看可不可以。老奶奶看了一下我,停顿了一下,接过港币,欣然答应了。

后面我花了三十分钟爬到了梧桐山顶,一边爬一边在想,这位老奶奶识得港币,应该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背后有什么样的故事呢,她应该来深圳很久了吧。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三点钟。在梧桐山顶,聚集了一大批来爬山的人,把整个山顶都站满了,有很多大叔在摆摊,他们占了路的最中央,摆了各色的小饰品在兜售,卖饮料的倒是很少。

在梧桐山顶,有一个小乐队,几个年轻人戴着防风口罩,身着风衣,弹着吉他和钢琴。点一首歌需要多少钱,我不知道,我没有打扰他们。我的眼神盯着其中一个负责收钱的小伙子,像之前老奶奶盯着我的样子,他乐呵呵地递钱、收钱、点歌,我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不知是谁点了一首《敢问路在何方》,悠扬的吉他和钢琴声混在一起,声声入耳,把我唤回了现实,当我再想凝神细听的时候,歌声却伴着山风飘向了无名角落。

从深圳爬到梧桐山顶的人很多,各自带着不同的目的,有挣生活的,有摆摊的,有合影的,有吆喝的,有沉思的,有上山的,有下山的,络绎不绝,熙熙攘攘。

大家都是行人,而路安静地摆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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