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洪流边缘的诗人 —观《日瓦戈医生》有感

 


      一部如雷灌耳的小说,一个月前远在天边,今天近在咫尺。上海作协孙甘露副主席多次推荐,并深情地朗读了小说的尾声。从“孔夫子旧书网”淘来一个多月了,也许力冈与冀冈翻译的旧版印刷字体比较小,也许我每天安排一部电影的观看与写作占去了大部分时间,所以厚厚的675页,共17章至今才读到第3章。大前天,草婴读书会的杨易女士建议,1965年美国拍的同名电影好看,正中我下怀,可以走一条捷径,先把故事来个全面了解,然后再读书,复杂的人名就不会浪费我许多时间。

        影片够长的,3小时20分钟。导演也体谅观众很辛苦,竟然放映到2小时,来了个2分钟的“幕间休息”,音乐持续着,你可以站起来方便一下、倒茶、喝咖啡。说到音乐不得不先提主题曲:著名的《Lara´s Theme》(又名《情归何处》)。它由奥斯卡最佳音乐获奖者——法国著名作曲家莫里斯∙雅尔(Maurice Jarre)配乐。我经常欣赏这段耳熟能详的乐曲,只要响起个头,就能接着哼下去,却不知道它还是电影配乐史上最为经典的旋律。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日瓦戈,给我印象是一个聪明才智又寡言少语,总体比较懦弱的诗人。故事从他自幼丧母懂事开始,跨越了一战,十月革命,到1929年止,尾声延续到苏联卫国战争期间。他是医生,无论在与德军还是与白军战斗,他主要工作就是救死扶伤。

        当然离不开日瓦戈的爱情,一边是从小青梅竹马,恩爱有加,持家有方的冬妮娅,一边是情趣相投,刚毅美貌的拉丽莎·费奥多罗夫娜(拉拉)。第三者恋情发生在战地前线“方舱”的六个月间,医生与护士,你来我往,默契配合。拉拉的丈夫帕沙·安季波夫生死未卜,日瓦戈的妻子冬妮娅又远在莫斯科。就如同80年代中国首遇出国潮,大量的年轻人怀着美好愿望,借着各种理由去日本、澳洲、新加坡等国留学,环境的艰苦,家乡的遥远,催生出新一轮的男女关系,等国门大开,来回便捷了,不得不断了一头。日瓦戈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形,战争结束,他与拉拉分道扬镳,拉拉回到了乌拉山附近的尤里亚金,他重回了莫斯科。日瓦戈与冬妮娅相好如初,虽然革命者把他家房子占了,他还是劝老岳父退一步,回到瓦雷金诺的乡下老家去,虽然极其艰苦,但可以远离革命漩涡,过一段太平日子,冬妮娅还怀上第二个孩子。假如日瓦戈不去附近的尤里亚金,在图书馆再遇拉拉,日瓦戈也就安稳度过后半辈子。但是那就不成小说了,或者说作家帕斯捷尔纳克自己没有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他也不会有创作这部小说的冲动。当拉拉再次见到日瓦戈的瞬间,她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当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死了,更想与日瓦戈结合。但当她知道冬妮娅是如此的贤惠,她又于心不忍。直到日瓦戈被红军抓去服役杳无音讯,拉拉才从冬妮娅口中知道,她只能带着孩子返回莫斯科生活。拉拉终于在尤里亚金等到日瓦戈逃回来了,他们也终于生活在一起,可是面临还是贫穷。日瓦戈鼓励拉拉一定要好好享受当下的生活,他们驾着马车回到了已成冰窖的“别墅”,这是冬妮娅父亲留下的老宅,而且拉拉也怀上了日瓦戈的孩子。故事似乎又要圆满结束。但是,拉拉的丈夫帕沙参加革命后也当上一方长官,但为人刻薄,烧杀无辜被当局处理。当局为了抓捕他,才没有伤害拉拉,现在抓到了,无意也会受牵连到拉拉。那位始终喜欢着拉拉,又成了远东滨海区的首领的老男人维克多把她和孩子接走了!最后日瓦戈回到莫斯科,当他得知冬妮娅及其一家已被驱逐到法国时,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叶夫格拉夫·日瓦戈(已是苏联将军级人物)接纳他,送给他一套西装。日瓦戈乘上电车,突然看到人行道上拉拉的身影,激动的心导致脆弱的心脏病发作,倒在马路上死亡。

        《日瓦戈医生》故事外的故事更精彩。帕斯捷尔纳克从1948年开始写这部小说,直到1956年末才完成,1957年首版印出,但不是在苏联而是在意大利。1958年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帕斯捷尔纳克非常高兴,但是苏联国内作协开除他的会员,他只好去信瑞典不去领奖。1960年作家忧郁去世了。苏联一直把该书作为禁书,直到1986年6月才被解禁,三年后苏联也解体了。

        《日瓦戈医生》被禁的理由是污蔑了布尔什维克领导的革命。实际上,作家帕斯捷尔纳克在该书中还只是比较含蓄地批评了革命的残酷,因为他同时也鞭打了沙皇镇压学生运动的野蛮!他对于杀害沙皇及全家,对于把农场主富农赶到西伯利亚也是有看法的,对于文学作品遏制描写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生活也是反感的。按现在的说法,他就是一个持不同政见者。帕斯捷尔纳克并不是一个内心反对苏维埃共和国的作家,他充其量是一个温和的反对者,作协要他删去部分通不过的内容,他删了;让他不要发表,他也认了;不让他去领奖,他也谢绝了这项荣誉。但是在列宁革命前期,特别是斯大林领导的后期,整个过程中左倾主义盛行,不但像《日瓦戈医生》这样的书要禁止,连许多战功赫赫的元帅与将军都被杀害。最后把整个苏联也搞没了。电影里有一段对话,冬妮娅父亲看到报纸头版报道沙皇全家被杀,气得浑身发抖,问这是为什么呀?日瓦戈回答说,他们为了不让社会倒退回去。近百年过去了,沙皇不但没有消失,俄罗斯对沙皇的“丰功伟绩”是更加认可。这不是一个天大的讽刺?说明他小说中曾经反对的事情,其实是完全正确的。

        《日瓦戈医生》描述了1902-1929年俄罗斯社会生活的一个侧面,对于中国的读者,好比是读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的继续。从中不但看到了俄罗斯的白桦林,乌拉尔白皑皑的雪山和美丽的俄罗斯姑娘,还听到了悲惨的《三套车》加上《拉拉主题曲》,更加深了解从沙皇开拓圣彼得堡城到加盟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失败,从二月革命的临时政府到十月革命苏维埃的胜利,从二战爆发到斯大林格勒保卫战。这是一部横跨欧亚大陆世界疆土面积最大的俄罗斯民族百年史,《日瓦戈医生》是其中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

        我想用这段话结束本文。帕斯捷尔纳克说:“当我写作《日瓦戈医生》时,我感到对同时代人欠着一笔巨债。写这部小说正是我为了还债所作的努力。我想把过去记录下来,通过这部小说,赞颂那时的俄罗斯美好和敏感的东西。那些岁月已一去不复返,我们的父辈和祖先也已长眠地下。但在百花盛开的未来,我可以预见,他们的价值观念一定会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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