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间奏曲

北弦是文祥高中的一名普通高中生,但他却有病在身。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盛夏,他疯了似的跑向实验楼,嘴里不停的喘着粗气,冷汗从额头冒出,眼泪一点点地从眼角涌出来,脚步声、呼救声、议论声充撞着他的耳膜。从教学楼到实验楼,距离不远,但这奔跑的时间对他来说好像很长,长的他感觉自己跑了一个世纪。

终于,他停下脚步,四周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他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一具男孩的尸体冷冰冰的倒在他的脚下。实验楼一楼满地鲜血,血腥味盖过化学实验室传来的味道,令人作呕。

北弦愣在原地,他边喘气边缓缓蹲下来,揭开小块白布,露出了一个七窍流血却满脸笑容的脸,他愣了一下,眼泪猛地涌出来,同学们的议论声在他耳边回荡着,他跪倒在地上,心头微微刺痛着。

北弦在人群中,望着被抬走的尸体,冷冷地笑道,“他怎么死的,大家难道不清楚吗……”没有人理会他,他只好闭上双眼,眼前又一次浮现少年的笑容和滴血的尸体。

北弦认识那具尸体,他再熟悉不过那个人是谁了。毫无疑问,死的人是宫尚。

宫尚其实是个很乐观向上的人,在班上也是和同学们相处的好,甚至大家还会以“尚哥”相称,他成绩虽不斐然,但也算是班上优秀的人,也很听老师的话,连续数次被评为“美德少年”,他怎么可能会突然死呢?同学们都议论着。但这只是他们眼里的宫尚罢了。

只有北弦知道,宫尚有多难受。

“我没有病,病的是这个世界啊!”这是宫尚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戳着北弦的心。

北弦透过门缝看着监控室的监控录像,他一直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跟进来看监控录像。

监控录像里,宫尚下午三点走出教室,在之后依次穿过教学楼、综合楼、实验楼、篮球馆以及位于学校负一楼的水泵房,再从水泵房走出,穿过篮球馆、实验楼,在四点半坠楼。在坠楼之前,宫尚全程独自一人,未与任何人有过交谈和停留。

就在宫尚进入到了学校负一层的水泵房,右手持一把刀具。此后的几分钟里,宫尚多次用刀具在左手腕上割划。直到十分钟后宫尚才缓缓起身,大步走出水泵房。四点半左右安装在体育馆楼梯口的监控拍下了宫尚从实验楼坠下的身影。

北弦愣了一下,还不得那个时候他找不到宫尚,原来,在他还在音乐教室排练的时候,宫尚就离开了。

北弦愣了半天,知道一个男人站在他面前,他才慌张的站起来,低着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地面。

“你是宫尚的朋友?”低沉雄厚的声音让北弦抬起头来,眼前的人穿着浅灰色的风衣,下巴的胡子拉碴,额前的发自然下垂,眉宇间透着沧桑,眉毛锋尖,眼角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挑了一下眉,漫不经心的叼着一个根....棒棒糖,很认真地问道,“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

“......”北弦没有理会他,把头歪到一旁。

那人嘴角抽了一下,“喂,小子,我问你话呢……”他看着眼前的北弦,长着一张冷峻清秀的脸庞,却是个哑巴?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许久,那人才不耐烦的说着,“我叫黎隽,是个警察。”

“北弦,北方的北,音弦的弦。高二(4)班,是宫尚的....朋友。”北弦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生气。

“你不该来这。”黎隽撇过头看向监控室,监控室里宫尚的父母心如死灰,撕心裂肺的哭着。

“我知道。但我只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自杀。”北弦仰着头看黎隽,眼泪有些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他咬紧嘴唇,“他不会自杀的,他没有那个胆。”

黎隽低着头眼泪直流的少年,摸了摸他的头,“放心,我的工作就是找到他自杀的原因。小子,你知道些什么?”

北弦一怔,紧紧的咬着嘴唇,扭头望向监控室的方向,黎隽摸了摸后颈,“知道了,跟我来。”

他们两到了学校旁边的咖啡店,学校还没有放学,所以咖啡店倒没有多少人闹腾。

“说吧,你知道些什么。”黎隽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漫不经心的打开记录本,其实他根本不指望能从一个高中生里嘴里套出什么事。他对这种案子其实接触的挺多,大部分都是得抑郁症受不了自杀的,眼前这个案子应该也是一样的,所以他没怎么上心。

“黎警官,我知道你不会对这种案子上心的,毕竟这种案子随处可见。”北弦喝了一口咖啡,面无表情的看着黎隽。

黎隽尴尬的抽了一下嘴角。摸了摸后颈,“呃.....怎么说呢……你很聪明呢……”

北弦撇过头望向窗外,“他不一样。”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他的唇边冒出来,“这张纸....你看一眼....”北弦从包里掏出一张撕的七零八落却被透明胶粘的纸。

黎隽刚接过来看了一眼,愣了一下,“你确定这是宫尚本人的字迹?”

“我确定,我亲眼看着他在天台把这张纸撕的粉碎然后往天上甩去,最后还扭过头笑着看着我,说着,‘既然逃不过就不要逃了。’那个笑容....现在想起来,呵,真是讽刺……”北弦攥紧了拳头,嘴唇咬的更紧了,好像已经咬出血来了。

“有谁看过?他父母看过?”黎隽的脸色变得有些严肃,他紧紧的捏着手中的纸。

“没有人。他从不让其他人知道他的病。”

黎隽低着头看着字迹潦草的纸,又想起了满脸是血的宫尚,心中突然有些伤感。

“我承认我心理出现了问题,对这个世界又一次产生了厌恶感。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在寂静的黑夜里,除了音乐能平抚我的心情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在我的世界里存在。我不厌恶学习,厌恶的是其他人的存在,我在我的世界里很快乐,自言自语比和其他人交流更能让我心生愉悦。我也不知道我在发泄什么,总觉得心里少了什么。至少我明白了一点,把虚伪的笑容挂在脸上,把自己凹成快乐的小孩或许能让人更开心。既然他们喜欢一个快乐的问,我就转给他们看。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很无趣,除了写文、写题之外,任何东西都已经无法让我提起兴趣,我有点怀疑自己有人格分裂了,心里有一个声音总是告诉我要杀了那些人。我真的有想到拿着刀杀了所有人,但有什么意义呢?没有意义,到最后不也是一个孤独着吗?没有人懂我,除了我自己,我知道那些抑郁症、社恐.....但我都不是,可能我把这篇给别人看的时候都会认为我矫情吧,我没有病,只是喜欢一个人呆在一个没有人的世界里,听着音乐,写着属于我的文章,写着题。我又哭了,不知道第几次了,总是不自觉的落泪,我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缺,我已经学会笑着哭了。脸上的笑容毫无疑问是假的,那又如何?我喜欢活着,一个人活着,孤独的活着,直到有一个真正能懂我的人出现,否则,我大概会一辈子当个只会假笑的小丑......”

黎隽深吸一口气,他读完了,在宫尚父母的震惊和声嘶力竭的哭喊中,一切都那么可笑。他看着手机里在学校拍的照片,学校里大屏幕挂着“美德少年”宫尚的照片,照片下有着一段美好的推荐词,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心疼这个孩子了。

黎隽看着站在宫尚房间前发呆的北弦,叹了一口气,“结案了,你...也该放下了吧……”

北弦好像听到了,他摇摇头,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门,缓缓扭过头来,“黎警官,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黎隽愣了一下,走到他身旁,“怎么了?”

北弦抬起头,望着宫尚房间的天花板,“那好像有一层白纸。”

黎隽猛地抬起头,隐隐约约中,他也看到了那洁白干净的天花板上有着一层白纸。他叫人搬来了梯子,他小心翼翼地爬上梯子,在离天花板只有十厘米处的地方,他清晰地看见了一层白纸紧紧的贴在天花板上,他咽了一下口水。用手猛地一撕,白纸撕了下来,随之落下的,是一张张字迹潦草的纸,如雪花般,轰然落下,落得满地都是。

北弦捡起几张,那一张张纸上,写的尽是宫尚的难受、无助、失落以及绝望。整个房间静悄悄的,所有人都低着头,几个警员纷纷弯下腰去捡纸,每个人的心里都五味杂陈。他们这时候才明白,宫尚,应该活的很累吧。

黎隽望向站在原地发愣的北弦,他爬下梯子,一把拉走北弦,带着他来到了走廊上。四周静悄悄的,但北弦的耳边却响起了一阵阵嘈杂声,他痛苦地捂着耳朵,哭叫、求饶、咒骂、哀叹.....他不知道那些声音是什么。

黎隽沉默不语,他知道,他现在说什么都安慰不了眼前的孩子,毕竟那些痛苦是真实的。

北弦自那之后,情绪一直很低落,他依旧无法接受宫尚的死。

“真是晦气,如果不是他,宫尚就不会死吧……”一个女生和其他人聊着,毫无疑问他们在说他。

北弦埋下头,试图不让议论声进入自己的耳朵。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他跟宫尚不一样。宫尚是老师喜欢、同学亲近的好学生,而他却是只会弹琴的“哑巴”。他也因为太过孤僻所以被很多人远离讨厌,但也只有宫尚愿意和他聊天了。

多么可笑,被人厌恶的家伙没死,反倒是受人欢迎的人自杀了。北弦咬着牙想着。

大概是几个月前,学校刚分完班,北弦和宫尚又分到一个班上。

北弦望着站在人堆里满脸笑容的宫尚,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独。

“你,”北弦有点难开口,艰涩的说道,“为什么会一下子融入人群中?”

“我吗?找到共同话题就行了!”他展颜轻笑,“对了,你.....是谁啊?”

北弦盯着宫尚温柔腼腆的模样,“我之前跟你一个班的.....”声音很小但却那样清晰,宫尚的脸一下变得通红,尴尬的笑着,“抱歉。”

“无所谓,北弦,不必要记住。”北弦的脸靠的很近,但宫尚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生机,声音中气却有些陌生。

“北弦?放心,我记人快,而且这辈子也忘不掉。”

北弦扭头望向那个傻乎乎的笑着的宫尚,“宫尚,我真羡慕你,没有烦恼,老师喜欢,同学亲近,什么都有。”

“是吗?”宫尚的笑变得有些僵硬。

北弦死死的盯着他的脸,用着非常重的语气说着,“我要是有你的一半乐观,就不会被别人另眼相看吧。”

北弦在班上本就没有存在感,唯一的存在感也是被别人呼来喝去的时候才有。他路过的地方,都会传来一阵嘘声,“晦气!”久而久之,他在班上除了憋屈什么都没有。

除了一个人,宫尚。

宫尚是名副其实的对谁都好,包括北弦。哪怕其他人都叫他远离北弦,但宫尚还是主动帮助北弦,甚至帮他融入人群中。

“北弦,你一直在说羡慕我,可惜,我才是那个最羡慕别人的人啊……”宫尚的笑更加刺痛北弦的心。

宫尚是个孤儿,小的时候被现在的养父母收养,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面对的,而现在的人缘好,也只不过是假象罢了。宫尚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北弦有些震惊,他不知道宫尚在说什么。

“你知道什么是交易吗?我很清楚他们与我的关系,我的关系都是建立在某种交易之上,我明白,如果我哪天没有办法给予别人一定的帮助,所有人都会离我远去。这就是我的价值,在班上连个真心说话的人都没有,连我倾诉一切的人都带着我的秘密离我远去,明明让人心寒,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看着大家聊的那么开心,其实心里是有落差的。我这个人真的很差劲,自作多情的以为付出真心,就能得到真心,结果所有人都和我保持交易的关系……”

北弦猛地惊醒,他努力回想着宫尚说过的话,“交易关系.....”他咬着牙,好像想到了什么,但又觉得自己有些焦虑不安。

放学后,他便飞奔着来到警察局,毫无疑问,他是来找黎隽的。这个时候,也只有黎隽可以帮助他了。

“黎警官,这件事绝对有内情,请您继续调查下去!”这是北弦这辈子喊的最大声的一次。

“小孩,你在想什么?这件事就是普通的高中生因为抑郁症自杀的案子,结案了,没什么好查的。”黎隽拆开一根棒棒糖的糖纸,漫不经心的放进嘴里。

“请您相信我,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让我看看宫尚的那些手稿吗……”北弦有些不确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些手稿里肯定有这件事的其他隐情。

“不行!那些已经封袋了,不能看。”黎隽丝毫没有余地给他,挥了挥手示意他感觉离开,“我可忙着呢,没时间陪小孩玩侦探游戏。”

北弦咬着牙,一把扯住他的领子,“宫尚才不会随便抛弃这一切啊!他可是....对这个世界抱有无限期待的啊!”话音刚落,黎隽就看见北弦的眼眶里打转着泪水。

黎隽笑了笑,轻轻的揉了揉他的头,“小孩,你哭什么?我开个玩笑而已……”

“嗯?”北弦眨了眨眼,有些茫然,“所以说.....你同意重新调查?”

黎隽缓缓站起,慢条斯理的从抽屉里拿出一袋牛皮袋,打开一看,里面是宫尚的所有手稿。

“最好可以找出来,”黎隽勾起唇角笑了笑,“否则你将会以妨碍公务被.....”还没等他说完,北弦就一把抢过袋子,直接倒了出来。

黎隽无奈的看着他,“小孩,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我好歹也是个警察啊!”

北弦没有理他而是埋着头翻看着一张张纸,黎隽见他一心扑进这些杂乱无章的手稿里,只能无奈的坐下,跟着他一起翻看着。

那天晚上,北弦不知道看了多少张纸,但他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很久没有闭上了,疼的他有些难受。北弦靠在沙发睡着了,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宫尚的手稿里含有的是无限的绝望,让他好像也有些难受,那一刻,他觉得他就是宫尚。

黎隽端了杯咖啡进来,一眼便瞧见了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北弦,少年的面孔沉静的像个大人。

黎隽愣了许久,他好像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曾经的他也是个普通少年,后来,他亲眼看着,一个女孩站在天桥上想要轻生,双眼无助的盯着桥下奔涌的江河,消防员拼命的想救她,而她的父母跪在地上痛哭,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对不起。等女孩被安全救出来时,父亲立马冲上去给了她一巴掌,而母亲也边咒骂边拳打脚踢。几天后,女孩还是死了,自杀,遗书上只写着几个字,“我爱这个世界,可这个世界不爱我。”

黎隽想救他们,不然,他就会成为高中生自杀案的专案组组长。

北弦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披着一件浅灰色的大衣,他愣了一下,“黎警官.....”

“醒了?”黎隽递了杯水给他,北弦朝桌上瞟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望着黎隽,黎隽抿了抿嘴唇,好像有些犹豫,但只是尴尬的笑了笑,“尸检报告刚送过来,你.....”他顿住了,黎隽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他怕北弦又控制不住自己哭起来。

“说吧!”北弦的声音变得异常洪亮,好像完全不担心尸检报告会告诉他些什么。

“小孩,你其实不用再想这件事了,毕竟你只是个学生。”黎隽的语气变得更轻了,他甚至露出一丝苦笑来。

北弦猛地站起,从桌上拿过尸检报告。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北弦!”

“.....”北弦睁开眼睛,黎隽正扶着他,“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晕过去了?”

北弦攀着他的手臂站起来,有些头晕,“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身上会有那么多疤痕?”

“这是我要去解决的问题,你不用再深入这件事了,回家吧……”黎隽皱着眉头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黎隽一个人来到了宫家,他站在门口有些犹豫,宫家刚失去了孩子,如果贸然进入,肯定会让他们更加受刺激。

黎隽伸出手刚要敲门,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溜走,他愣了一下,那人是北弦他很确定。

他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迟疑了许久,还是跟了上去。他刚走过去,北弦就朝前跑去,“北弦!”

北弦实在跑不过一个警察,只好停下来站在原地,望着宫家旁边的一栋破房子。这栋房子虽然看上去没有人住,藤蔓缠绕在墙壁上,屋檐上的瓦片破碎不堪,但门口却是异常的干净,好像经常有人出入。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吗?”北弦死死盯着宫家的房子。

“为什么?”黎隽有些疑惑,但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宫尚的手稿?”

“嗯。”北弦皱着眉头看着黎隽,“他在几张手稿上写着,他讨厌这个家,他想逃离这个恶心的家,如果可以,他宁愿死在寒冷的冬夜里而不是在一个恶心又虚假的家里受折磨。”

北弦扭头望向那个破房子,“或许,能找到一些关联吧.....”

两人有些茫然的站在这栋房子的门口,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但黎隽还是迈开了步子朝房子走去。

他们走到窗前,可窗户却是锁紧的,他扭过头看了一眼北弦,“小孩,敢赌一次吗?”

“嗯?”

黎隽用手指着窗户,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如果我们打破窗户进去找到了线索,这件事倒能更加清晰,可如果进去了什么都没有找到,我可是要受处分的!”

北弦愣了一下,要为不确定的事情做出选择吗?“放心,只要有我在,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不会让你受伤的。”

北弦咬紧牙,一把冲过去抓住黎隽的手,“我才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这件事是我自己要继续查的,我就会查到底。”

黎隽眨了眨眼,嘴角微微上扬,用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笨蛋小孩,我可是警察,不保护你保护谁?”

“嘭!”黎隽猛地踹开了窗户,他和北弦迅速爬了进去,果不其然,宫家那边传来了一阵动静,好像已经察觉到了别人进入了这栋房子。

黎隽傻愣在原地,而北弦无力的跪在地上,脸上变得苍白。北弦用手捂着嘴巴,眼泪如江水一般从眼眶涌出来。

整个房间,满地鲜血淋淋,血腥味令人作呕,黎隽把大衣披在北弦的身上,自己走向一堆铁链堆积的地方。他蹲在地上,看着血迹斑斑的铁链,咬着牙,捡起放在角落里的一张纸团,打开一看,怒火如同猛兽一般涌上心头,手上的青筋暴起,他转身就离开,手里攥着一张瘪皱的纸,抱起了蹲在地上的北弦,“混蛋……”

“我从未真正笑过,眼前的男人不让我笑,我的四周是暗无天日的潮湿,沉重无比的铁链绑住了我的手脚,我每天吃的东西明明恶心的要死,但我只能像吃美食一样咽下去,只有上学的时候才能看见那外面的阳光,我想过无数次伸出手去找到救赎,可我终究是没能找到那束光。在比死亡更漫长的折磨中度过了十几年,我在黑暗中挣扎,直到听到一个声音,那首曲子很温暖,比我听到的任何声音都好听,我知道了那个弹琴人的名字,他很善良可是和我一样不高兴,我想让他快乐起来,尽管我自己处在绝望之中没有出来,但我绝不会让那个温暖人心的声音停下。他又来了,我知道我又要受罪了,但很快就结束了,只可惜,我没能让更多人听到那个人弹的曲子……翟恩众绝笔。”

警方逮捕了“宫尚”的养父。警察在宫父的房间里找到了大量的毒品。以吸毒和虐待等多项罪判宫父无期徒刑。

高中毕业后,北弦本以为事情早就结束了,考进音乐学院的他早就忘掉这件事情了,直到他收到一封信,一封宫尚寄来的信。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把信给了黎隽,这时,他们才全部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事情.....终究水落石出了。

宫尚,不,翟恩众是宫家领养的孩子,而宫家本就有一个病的不行的孩子——真正的宫尚。宫家领养翟恩众也是宫家共同决定的,他们让宫尚假死,从而有办法领养翟恩众。宫家父母待翟恩众和亲生儿子一般,但宫尚不一样,宫尚十几岁就染上了毒瘾,再加上身体不好,精神临近崩溃,跟个疯子一样,宫家父母便把他锁在那个破烂的房子。但翟恩众却因为意外进入那个房子而受罪,宫家父母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不被发现,只好让宫父顶罪。可惜,他们却没有发现,翟恩众在死之前就把所有的事情写下来给了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如歌的年华,少年被罪恶包围,如果翟恩众从未写下罪恶,秘密终不会被揪出,他将和这一切都被罪恶随时间被冲刷掉。

鸦雀无声的寂静舞台上,只听见一首动人的旋律从北弦那传出,琴音柔曼,逐渐渐入佳境,琴音震颤人心,那首曲子里讲述着一个少年的故事,一个向往光明却被罪恶杀死的少年,绝望、哀叹、沉默、渴望扑面而来,在场的人都静静的聆听,不禁潸然泪下。

此时,北弦的脑子里,只剩下翟恩众的笑容。如今,他坐在舞台上弹奏着钢琴,但那个笑着看他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北弦喘着气走下台,突然一个熟悉的人走向他。他带着一身疲惫, 没有张开双手, 却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北弦笑了笑,眼前的人是黎隽,黎隽已经三十二了,但他刮了胡子,头发也剪短了,看上去年轻许多,但唯一不变的是那身浅灰色的风衣。

“小孩,弹的不错嘛!”

北弦害羞的扭过头去,“还好吧,隽哥,还有我都二十四了,别叫我小孩了!”

黎隽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挑了一下眉,“不行吗?”

北弦愣了一下,鼓着腮帮子嘀咕着,“在外面别叫......”

“行,那我回家叫你小孩,对了,这首曲子叫什么?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北弦怔了一下,轻轻说着,“叫《黑白间奏曲》,这几天想的。”

黎隽歪着头看着他,好像还想问些什么,北弦立马拉住他的手,“走了,我饿了,你请客。”

“好好好,今天你做主,不过我煮的真的难吃吗?”

“非常难吃。”


翟恩众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他可以说是一半的我,我把我自己放进翟恩众的故事里,但我终究还是在努力寻找救赎,我知道我不可能像翟恩众一样跳下去。翟恩众的手稿部分摘自我的日记,所以每次写的时候心情都很复杂,我不想变成翟恩众,但我也难受过,也会莫名其妙的落泪,我不想变成一个矫情的人,故事结束了,我的生活依旧要继续,我大概已经找到了一个新的方式来寄托我对未来的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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