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无法重来一生的自己

改革开放的头一年,我出生在湖北监利的一个农村家里。我排行老三,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那时候家里很穷,父母为了四个孩子生活、读书,整日劳累,过得苦不堪言。     两个姐姐懂事的早,看到父母那么辛苦,总是尽她们所能帮家里分担一些事情,读书上更是如此,她们学习很刻苦,成绩都很不错。特别是二姐,成绩总是名列前茅。 然而,小学毕业大姐就辍学了,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每天在家做家务,帮爸妈干农活,记得有一次她去挑猪草,挑了满满的一包袱,扛也扛不起,背也背不动,最后她用头将这一大包的猪草顶回到了家。妈妈看到嘴上不停的叮嘱下次不要顶这么大包了,其实妈妈心里心痛的难受,转过身已泪湿双目。       二姐和大姐一样,甚至比大姐还不幸,她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可惜在读完小学四年级就辍学了。那时候,她一边读书上课还一边带弟弟。如果那时她不带弟弟,放学了不做家务,专心的读书,以她的成绩和天赋考个名牌大学一点问题都没有。       在我小学毕业的那年,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为了供我和弟弟上学,大姐去了一个乡政府上班做临时的电话接线员了,二姐也去镇上帮堂姐去带小孩了。每个月除了吃住不用愁,还可以赞点钱给到家里当补贴用。就这样,两个姐姐的命运和前途在无奈的当时就此被父母左右了。她们没有反抗,也没有埋怨,她们只是被父母说服了。那时我经常听父母对两姐姐说:算了吧,女孩子读书也没什么用,再说家里实在是没钱给你们读书了,不如去亲戚熟人家里帮忙带小孩帮忙刷刷碗,还能挣点零花钱。那时的我还小,和其他的小孩一样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天真无邪的玩耍。如果那时的我懂得父母和姐姐们的用心良苦,肯定会发奋的好好读书,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名牌大学来回报她们。可是,这一切都是如果,不可能会实现了。现在想想,真是太可惜了我的两个好姐姐!     小学毕业的那年,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镇上最好中学,读书来之不易的我,更加珍惜读书的时光。初中一年级我担任班长,二年级我担任副班长和科代表,成绩越来越好。但我发现,每次跟父母说我取得好成绩的时候,每次拿奖状回来给妈妈看的时候,她们总是不屑一顾的说拿张纸回来有什么用。不但没有得到父母的表扬和鼓励,反而失望回到学校。我渐渐明白了为什么,我也不再跟他们提及我的成绩,只是一个人默默无闻的努力学习。直到有一次,班上要交书杂费,回家找父母要了很多次,都没有钱交,总是要我跟老师说再过几天再交,到学校每次老师都叫还没有交钱的同学站到讲台上来,每次上讲台来的都有我,仿佛在亮相一样,那种感觉和滋味不好受,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在忍无可忍的一个中午,同学们都在午睡,我轻手轻脚的将课本打包收起来离开了学校,只和值日的同学说了一声:我不读书了,叫他转告给老师,就这样匆匆的走了。回到家里跟父母说:没钱给我交学杂费,我不上学了。父母也没有责怪我,只是要我自己想清楚,其实我自己受各种原因的影响,也对读书丧失了信心。 就这样在家游手好闲了一个学期后,我看到和一起玩到大的伙伴、同学们都在读书,有一天我被电视里主持人的一句:知识改变命运!给唤醒了,我决定要再去读书。向父母说出我的想法后,他们不支持我的这一决定,主要原因是没有钱给我继续去读书,叫我在家帮忙干农活,等过两年大些后就可以出去打工赚钱了。在多次商量无果的情况下,我用威胁语气对父亲说:你必须要让我继续去上学,这是你做家长的义务,最少也要实现国家规定的九年义务教育。经过几天的思想斗争,最终我说服了父母,她们也在我面前妥协了,勉强同意我去另外一个乡里的中学去继续读书,因为乡里的学校收费比镇上的相对要少一些。最终,我以一个插班生的头衔回到了学校。       终于,到初二下学期的时候,我和班主任发生了不愉快的事,班主任罚我在操场站了2节课,等到下午最后一节下课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同学们都陆续离开教室去吃饭,我飞快冲出教室跑到宿舍,拿了一个蛇皮袋将书桌上的课本全部装起来,放在自行车后面回到了家,就这样和学校的老师、同学不辞而别了。       回到家,我没有告诉父母,第二天早上我偷偷的来到县城里,找到了在县里开修车店的表哥,想跟着他学修汽车的技术,然后再出来自己开店。可在他那里经历一个星期后,我觉得自己年纪太小,干起这样的体力活,有些力不从心,根本吃不消。想想还是觉得回学校读书好。       由于我几天没有去学校上课,老师和同学一起来到家里找我父母了解情况,父母得知这消息很吃惊,说我也没回家,说我是在学校不见人的,学校要负责人。因为来县里是偷偷的来的,为了不让父母和老师担心,在表哥的劝说下,我狼狈的回到了家。就在我回到家的当天下午,老师又带着两个同学一起来到了我家里,他们都劝我不要放弃,叫我继续回学校上课,我倔强的对他们说: 打死我也不会去学校上课了。 这时,从田间干活的父亲回家了,问我为什么不去上学?我告诉父亲,我和老师闹矛盾了,老师打了我,还罚站我二节课。父亲听话对着老师大怒:我孩子是个非常老实的学生,如果老师不打罚他,他是不会逃离学校离家出走的,肯定是你们老师做的太过分了。任凭老师向父亲怎么解释与哀求,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我的读书生涯从此结束。 我们村头靠近邻村有一条河,河上有一座桥,那天,我傻傻坐在桥头,看到有同学骑自行车去上学,我幻想着校园生活,幻想着以后出门打工的生活,就这样傻傻的躺在桥头一下午。天快黑了,想起父母还在地里劳作,想着要回家做饭,我起来后,抬头对着天空长吐了一口气,然后捡起一块大的泥土狠狠的砸在了河里。看看河面浅起的水花慢慢随风飘走,我憧憬的未来也随之远去,我想哭,但我忍住了。近年的寒窗苦读和努力终究白费,我败给了贫穷。       我开始真正的学做家务,帮父母在田里干农活,日子就这样过的平淡无奇。半年后,平淡的日子被打破了,那天我在大妈家玩,得知她的儿子在外面家具厂当油漆工学徒,我马上联系到了他,他同意把我介绍给另外一个师傅当学徒。就这样,我跟着我不熟悉的师傅出来闯社会了,也就是迈进了打工漂泊的第一步。         那年我还不满14岁,第一次出远门就是来到湖北宜昌。出门那天,父母没有来送我,只是和带我出门的那个师傅简单的交代了几句,没有伤离别的情景。我背着行李踏上了远行的客车,跟着师傅来到了宜昌林业大学旁边的一个家具厂,开始了我的学艺生涯。第一次离开家,还是很不习惯,每天晚上疯狂的想家,就是想回家。当学徒我不怕累不怕脏,不管什么活我都主动的抢着干。三个月以后,我就出师了,成了一个大师傅了,我独立门户和我的师傅分开了,我开始单独干计件的活了,我可以拿工资了。那天我特地到附近林业大学的饭堂加了两个菜,买了花生和啤酒和师傅坐在家具厂后面的山头将啤酒一饮而尽。晚上红着脸晕着头就睡了,这也是我出门几个月睡的最安稳的一晚。然而,好景不常,因为我是刚来不久和厂里的木工师傅不熟悉,他们总是把工价高容易做的给那些来的久的师傅做,我只能做他们选的不想做的且工价低的套件来做。渐渐带我出来的师傅也帮不了我,我只能咬牙坚持下去。一个月下来,扣了伙食费,也所剩无几了。其它师傅都能挣到一千多块钱,我心里很不平衡,感觉在这样的环境下很难坚持下去。       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我看到老板娘心情很好,就鼓起勇气向她提出:老板娘,我想算工资走人。老板娘带着无所谓表情问我:做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走,我没有告知她我要走的真正理由,只是对她说:我家里有事,要马上赶回去。我记得很清楚,老板娘只给我80块钱,说她这里的 师傅都是年底才算工资,平时只可以借支一点零花钱。我拿着这80块钱,说了算声谢谢,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天晚上,我偷偷的跑到街上路边摊上,花了十五块钱买了一双皮鞋,这是我第一次穿这么发光的皮鞋,也许是我那时根本不识货,只知道皮鞋油光发亮好看!其实十五块钱哪里能买到皮鞋,充其量只不过是一双人造革的皮鞋,走回到宿舍,脚上已经打了好几个水泡了,躺床上想了一晚上也一晚上都没有睡,也许是年少轻狂,一时的冲动吧,没等天完全亮,我就卷好铺盖,提着几件衣服,偷偷的离开了这个家具厂,也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包括我的师傅我也没有招呼一声。我的第一次出门学艺以失败告终!       回到家游手好闲几个月后,在我的再三要求下,姐夫终于答应了带我去广州打工。记得96年的春节刚过,我和堂哥随同姐夫一起来到了广州的一个工地,加入了工地的木工班。因为我们没有任何技术,只能在木工班里做杂工。每天20块钱,还要扣掉伙食费,下雨还不能开工,每个月除了伙食费、生活用品费及烟钱,也所剩无几了。没来广州之前,以为广东的钱好赚,来了才知道,没有技术真可怕,靠苦力挣钱也不是个办法。       既来之,则安之!我和堂哥彼此相互打气鼓励,憧憬着我们年底能风光的回家乡。可是好景不长,由于我们所在的木工班的包工头是广东人,他手下的人都是他的老乡,我们在他们的班里,经常受到他们的冷眼相待,和他们工作一起显得个格格不入。在忍辱负重的坚持三个月后,我们坐上了返乡的火车。 回到家才明白,没出门到广州之前,总是觉得外面的一切都是美好的,经历过了这在外面的一段打工生活,才体会到广州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美好! 再次南下广东惠州 时间:1997年       农历的正月十六,早上天没有亮就背着行李出门了,从家里走到镇上赶最早的一趟车去县城的汽车站,再转车去湖南岳阳火车站。经过几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到了岳阳火车站,下车来不及吃东西和上厕所就直奔售票厅去排队买票,那时候还没有网络订票,只有站在几里路远的地方排队等,排队站了12小时终于买到了去广州的火车票,而且还是没有座位的站票。拿到票才找个地方蹲下来,吃点自己带的饼干喝点水。吃喝拉撒解决好了,又是漫长的等待候车。本想坐在行李包裹上打会瞌睡,可是担心身上的路费,还是不敢眨一下眼睛。因为那时候的火车站治安很乱,到处都是扒手和骗子,稍不小心就会上当受骗。终于听到喇叭里传来了可以进站上车的广播,在人潮人海中经过苦苦的拥挤和挣扎,费了我全身的力气,终于上了火车,上了车已是大汗淋漓,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辆拉煤的火车临时改为的加班车,里面到处黑乎乎的,也没有什么座位,每个车厢都不限人数,能挤进多少就上多少,所以导致每个车厢的人都很多,能找个地方蹲下去都不错了。我们坐的这种临时加班车,中途总是要给其它的车让道,每经过一个站点都要停,且停的时间很长,原本十二小时就可以到广州的,结果我们这辆加班车开了二十几个小时才到。         到了广州出了火车站,阳光正烘烤着这个现代化的都市。擦了擦眼睛,望着周围陌生的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瞬间我迷失了方向。离我要到的目的地还不知道有多远?拖着行李和疲惫不堪的步伐到火车站对面的流花车站买了去惠州的汽车票。       到了惠州汽车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用公用电话打了个电话给我姐的房东叫他转叫我姐来接电话,结果他告知我姐不在,也不知他到底叫了没有,等了半个小时,在打过去的时候,我姐接通我电话,叫我坐个摩托车到她租住的地方来。简单的安置吃住后,第二天我便来到了工地上,开始了我的第二次打工生涯。       到惠州干过建筑工,铺过水泥路,在农场果园干过苦工,这些活和种田一样,都是靠天才能有所收获,天晴可以开工,下雨只有望天祈祷了。一个月下来,除掉生活费和预支的零用钱后,也所剩无几了。这样下去根本成全不了我心中想要的碧海蓝天!经过反复思考,我决定离开惠州,更换工作环境来继续努力赚钱来完成自己设定的第一个目标。 又一次南下广州 时间:1998年       带着疲惫和不甘回到家过了个平淡无奇的春节后,我再次背上行李南下广东。这次来到了广州,那时的想法很单纯,只要每天都能有活干,只要每月能挣到钱,多辛苦多累的工作我都愿意干,只要能实现自己的目标,哪怕是加班加点我多义无反顾。在广州想进一家工厂上班比登天还难,顶着烈日在工业区找了几天,没有一个工厂招工。无奈之下,依旧只能在工地上做建筑工,除了这样的工作别无选择!       广州的春天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暖和,下雨起风吹的时候还是透着一股冷意。我的工作是在工地上打桩挖泥,每天除了吃饭,要在地下10米深的底下工作10个小时,由于我们挖的圆形桩直径只有1.5米,用机械不好操作施工,只能人下去慢慢挖。这么恶劣的环境,这么辛苦的工作,我咬牙坚持了3个月,到结算工资时,扣掉一些费用,拿到手的还不够买几张长途汽车票。这样下去怎能实现自己当初的梦想,那时的我竟然像个孩子一样的无助。无奈之下只有求助家人来帮我寻梦了,我在广东打工之余,喜欢文学写作,也买了一些书籍来自学无线电技术,我想自费去华南理工学无线电技术,然后再出来找电子厂上班,这也是我当初的第一个奋斗目标。         建筑工地是一个很复杂的地方,三教九流、五花八门的人都有。在他们中间,我却更像一个书生,工棚的木板“床”上,叠着厚厚的书,以至工友们嘲笑我:“哟呵,你是出来打工赚钱还是来读书的呀?”         这时,我只能报之一笑。休工后,工友们有的到小店里喝酒、看录像,有的坐在路灯底下起劲地打着牌,我就躲在工棚偏僻的角落里,在微弱的烛光下,读着心爱的书。       当他们为几块钱的输赢争得面红耳赤时,我的心早已飞往神圣的殿堂。         也许少年的梦想是多姿多彩的,怀着从小对文学的爱好,我就在劳作之余,拿起久违的笔,记录下打工生活的点点滴滴。而后鼓起勇气,把这些零碎的思绪化作梦想投进了邮箱,寄到我神往的地方。         也许同许多业余作者一样,历经了一次次泥牛入海的噩运,我的一篇文章终于在杂志的角落里刊出了,小小的收获令我兴奋了好多天。毕竟写作只是兴趣爱好,我的重心还是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经再三犹豫后,我决定把想自费读书这个想法告诉了父母和姐姐,他们都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只是说没有钱支持我去读书学技术。在父母的劝说下,让我与他们一起在惠州的一家农业公司上班干农活,说一个月可以挣到600元,说等我挣够钱了再去广州上学,很快我就被说服了,咬牙坚持在农场干了8个月,我赞到一半的上学费用,加上父母和姐姐的工资,终于可以在规定的时间拿着录取通知书去学校报到了。       1998年的9月,我怀揣着梦想在父亲的护送下来到了华南理工无线电培训学院报到。校园生活五彩缤纷,多姿多彩。在学校我依旧发挥我的特长,帮学校和班级抄写黑板报,平时也写一些稿件投到学校的校刊里,是否仿佛又找到了校园的旧时光。在校的日子日子过得太快,转眼间一年的培训结束,通过实践与理论考试,我顺利的拿到了结业证书。 现在回头想想觉得当时自己就是个笑话,如果当初我那些同学,他们知道我是一个初中都没有毕业来广州上学的农民工,他们会和坐在一起生活学习吗?他们会在我为难的时候帮助我吗?不会,肯定不会。比较我们外省的人,他们广东人肯定会歧视我,在学校里你会发现,为了一些在他们看来唾手可得的东西,我却要付出巨大的勇气与努力。         拿到结业证书的第三天,学校用一辆大巴将我们几十个同学送到了东莞的一家电子厂,我终于可以进电子厂上班了,上班第一天,厂里管人事的就收走了我们的身份证,说是要给我们办理入职手续和厂牌。在这家电子厂上了一个星期的班,我目睹了每天都有人来也有人离开的情景,我隐隐约约感到一种不祥的预兆!晚上下班后,从工友哪里得知,这是一家类似作坊的小厂,工资低且上班时间长,生活环境差,每月扣掉住宿和伙食费,基本没有剩下来钱可以寄回家,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告诉我,等他的老乡那边要人他就马上离开,现在没办法只能找个地方落脚先,这个江西的大哥比我阅历丰富,他说我有电子专业结业证,进那些正规的大电子厂很容易,叫我马上离开这个陷阱。和我一起分到这个厂的有5个同学,得知我们被学校坑了,说要一起去找学校理论,那个年代,出了学校谁还来负责你的前程。最后大家意见不统一,导致各奔东西,不欢而散,那天晚上,我转辗反侧难以入眠,我决定天亮就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广东的冬天沥沥细雨一直在下,气氛和心情很不融洽,我带着被子、凉席、和一个塑胶桶,离开了没有名字的那家电子厂,背着这“三件套”我漫无目的走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大街上。走了近两个小时,终于找到了一个工业区,刚入工业区没多久,就看到有两个和我一样背着“三件套”的两个哥们,上前打招呼得知他们正准备去一家电子厂面试,还好他们是湖北老乡,在我唇焦舌干的恳求下,他们答应带我和他们一起去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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