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记忆

周末在家补觉,我都会做梦。

等伸个懒腰睡醒时,两眼一睁,抬头一看,秋高气爽,秋天已经悄无声息地来了。

梦里,会有小时候的故事。

那时,家里没有空调,没有冰激凌,更没钱去避暑胜地,但那时我们并不觉得热的难熬。

我甚至怀疑,到底是那时候天不热,还是童年的心太净?

又或者,那时候,只知道疯狂的开心,忘记了热这回事。

小时候,东北老家,屋前篱笆院,房后大白杨。

一到夏天,白杨树撑起笔直有力的枝干和苍翠碧绿的树叶,在木刻楞的老屋和芳草清新的院子里,投下影影绰绰的树荫凉。

孩子们在树荫下的柴绊垛子边,玩泥巴,抓石子,打纸牌。大人们在树荫下修农具,针线活,拍瞎话。

村口的树荫凉,往往还是村里的饭场。吃饭时,各家的大人孩子都端着饭碗,或蹲或站地齐聚树荫下。

最美的,就是晚上。

山里的月亮很大,星星很亮,夏风吹动白杨,沙沙作响。牛羊回了圈,鸡鸭回了窝,叫了一天的蝉,也终于止住了声。


半山腰有口深井,井口不大,砖头砌成,长满苔癣,井水清澄。

井旁放了一个铁桶,桶上绑了一个绳。不管是从地里干活归来的大人,还是从河里疯玩回来的孩子,都可以用这铁桶打水喝。

井水很甜,井水很凉,能当天然的冰箱用。

山里应季的瓜果成熟时,大人们就带着孩子们去井边,把瓜放到铁桶里,把桶放到井水冰。

冰个把小时后,把瓜从井里捞出来,咔嚓切开,分给大树下乘凉的人们,吃完再冰。

分瓜的人豪爽,吃瓜的人不客气。那种淳朴的民风和好吃的习惯,至今想来,依旧口齿清甜。

每年放暑假,小孩子们都会帮家里喂猪放羊,割草劈柴,倒饬菜地。

一直夕阳染红了天,等到鸡鸭都回了窝,等到熬好了大碴子粥的老奶奶,吆喝着孩子的名字,我们才撒开脚丫子往家跑。

山下有条小溪。溪边长满了野草和野花。

溪水弯弯伸向远方,水不深,清澈明亮,可见溪水中的鱼虾、砂石和水草。

每天午后,吃罢午饭,小伙伴三三两两相约去溪里玩水。

不会游泳的孩子们变着花样地打水仗。男孩子往往喜欢从河岸上快速奔跑后纵身一跃跳入溪中,在尖叫声与欢呼声中激起一池水花。

女孩子则喜欢边玩水边找各种好看的石子,以备到树荫下抓石子用。

天黑后,干完农活吃罢晚饭的大人们,才到溪边浣洗。

夏风吹起,星光明亮,作物生长,炎热消散。

这是一天中,最放松最开心的时刻。

没有雪糕,也没有冰激凌,最好吃的东西,就是冰棍了。

上街赶集时能买到冰棍。

他们往往骑着二八自行车,车后带着一个泡沫制成的降温盒,里面装着一个个裹着花纸衣的冰棍。

最初的冰棍,是白糖冰棒,是由简单的白糖水凝成的冰块,小小的,甜甜的,开始是5分钱一个,后来是一毛钱一个。

后来,冰棍染了颜色,多了种类,但记忆最深的,依旧是白糖冰棍。

每当卖冰棍的来,孩子们就会围上前去,把大人给的零钱,或者平时舍不得花的压岁钱,拿出来解馋。

夹杂着回忆和甘甜的冰棍,是如今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冰激凌无法比拟的。

除了冰棍,那个年代的夏天,最难忘的还有汽水。

5毛钱一瓶或3毛钱一袋的汽水,对城里的孩子来说,不难见到。但对山里的孩子来说,是稀罕物。

越是清贫的年代,越懂得分享质朴而珍贵的东西,好像是那年月很多人都有的品质。

伴随着一代代人的老去,物质富裕的孩子们很难体味到那种为分享吃的东西,而产生的豪迈又忐忑的心情了。

小时候,没有暑假班,没有特长班。

暑假期间,除了帮大人干力所能及的活儿,孩子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玩儿。

天不亮就起床了,天黑了还在林场地里、溪里沟里、风里水里玩儿。

打水仗,捉知了,逮小鱼,烤棒子,偷毛豆,玩泥巴……

没有电视、电脑、手机的年代,眼睛是明亮的,快乐是自然的。

那时的我们,真是见风就长。

山里的孩子,夏天很少有人穿鞋子,不受拘束的大脚丫子,飞快得踩在滚烫的泥土和青青的草地上,快乐,满足。

快到上学的年纪,回到山东父母身边。假期里能看到一场或几场露天电影。

井下大队上专门放电影的人,姓黄。到现在见着我,还会喊我的小名。

放电影,热闹程度,几乎赶上了过年。

早早吃罢晚饭,大人们就牵着孩子们的手,抑或家里稍大的孩子领着小的,搬着小板凳,去井下小学空地的电影幕前等候。

直到放映机把荧幕照亮,一双双小手好奇地随着发电机的光亮在荧幕上舞动,电影就快开始了。

《小兵张嗄》、《地道战》、《地雷战》、《小花》,红色革命题材的电影,是那时候常看的。

电影结束后,往往吵闹着要来看电影的孩子们,已趴在大人怀里或后背睡着了。

现在,装修豪华的电影城,在城市里遍地都是。我们却再也难体会到露天电影那种盛大的喧闹和深切的欢喜了。

花露水,电蚊香,对那个年代来说,是陌生的。

那个年代,最熟悉的两种味道,一个是清凉油的味道,一个是奶奶扇蒲扇的味道。

被蚊虫叮咬了,就涂抹一点清凉油,钻心的凉,透心的舒服。

在场院里,在树荫下,在蚊帐中,倒头睡着后,奶奶会摇着大蒲扇为我扇扇子,驱蚊子。

往往是,睡一觉醒来后,奶奶还在摇着蒲扇,不停地扇啊,扇啊……

奶奶的蒲扇扇出的风,那么柔,那么轻,那么熨贴。

至今,仍晃动在我的记忆深处。

就像她的爱一样,永不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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