滞留“空帐”
鸱鸮的马,一个个精神抖擞,视冰雪如无物;那勇士,全都蓄势待发,正如磨砺之锋,将出之箭。伊贺图亲率兵马,自北山出,剑指南方。
言道已经可以下地慢慢挪了,那木叶先生的药,当真有奇效。赵妤被他催回了蒙真。虽说鸱鸮的目标是刺幽,但是这局势千变万化,谁也不知道触发一点之后,会引起怎样的连锁反应。
至于刺幽,那是这场大局的核心之处,而其王贡赫,就身处在风暴中心。
楚阔爬回崖顶的时候,又是太阳高挂的冬日晴天。再往下看去,任谁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正爬上了这样一座陡峭的崖壁。可是往上爬的时候,惟念这一件事情而已。
回来的地方已经不是下去的地方,马也找不见了。楚阔只得踏着雪,看太阳辨别着方向,一步步地朝北走去。还没走到一半儿时候,楚阔便觉得自己的热气已经全部被剥夺了,脑海之中全都是杂乱的嗡嗡声。
可巧不巧,鸱鸮的先头兵,伊贺图的几百精壮勇士,正好与他遇上。
伊贺图驾着马正前行时,只见一个兵快马前来,细看还驮着个人。待伊贺图再仔细看去时,不由得哈哈大笑。
“楚大侠啊楚大侠,救你两次,你要欠我多少人情才行?还是,我找那四皇子去要啊?”伊贺图戏谑地说道。
楚阔几乎没了说话的力气。伊贺图见状,知道他当真已经冻坏了,命人赶紧给他披上衣服,驾马带着他回到自己的大帐。那人稳妥地把楚阔架在自己的马上,领命而去。
到了营帐,立刻有使者烧水温榻,帮楚阔暖活过来。过了一会儿,他才恢复了全部的意识,能完全地睁开眼睛。
“我这是……”楚阔猛地一起身,头却疼得要命。
“在鸱鸮帐中,是王上吩咐的。你这是冻的,暖暖就好。”那侍者说道。
楚阔点头示意,算是道谢。待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大事,便走了出去。一看帐外的人数仗势,楚阔心下明白,这是有一大半兵已经出发了。
忽地,他忆起了什么,转身朝左边走过去。果然,言道杵着七彩斑斓的拐杖,正在那里来回走呢。
“没想到,武林高手竟然沦落到重新学步,究竟是变了天,还是我疯了?”楚阔走过去笑道。
言道见了楚阔,竟然一下子丢开那根拐杖,一步步地,朝他走了过来。楚阔一惊,刚想去扶他,言道摆摆手,倔强地往前挪。
或许有一百年那么长,也或许是一瞬间那么短,言道双手抱住楚阔。“还说我?你跑哪里去了?”
这人有一肚子的委屈和不甘,可能都化作了此时手上的力气,纵是站着,硬生生把楚阔压得喘不过气。
不过楚阔“愿打愿挨”似地没推开。“我腿脚方便,自然哪里都去得。”他话音刚落,言道就重重地在他后背上打了一下,楚阔吃痛不由得“嘶”了一声。“我腿过一阵好,但是胳膊有力气的很。”
楚阔心里笑这人的幼稚,脸上还是一副面无表情地说道:“可以,不过我冷,你不放我进去,就又晕了。”
言道听罢,赶紧松开手,和楚阔一起进去营帐之中。
楚阔把事情该省略的省略,该简化的简化,该欺瞒的欺瞒,和言道说了下。“你也要找什么‘驻雪草’?”言道问。
“你知道哪里还有这种东西?”楚阔更是惊疑。
“没有了,在鸱鸮已经绝迹了。赵靖,”说到赵靖的名字,言道明显变得不自然。“赵靖也在派人找这个东西,说它是长生不老的重要一味药材。呵,若是真能长生不老,秦始皇大概会从墓中跳起,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他。”
楚阔低下头去:“言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世?”
“身世?”他笑笑。“哪有这么严重?看你手上有伤,想必其他处也是,快去处理吧。”说着就要去叫人。
“言道,”楚阔开口。“我无父无母,无人关心,拼了命只为了楚阁能长大,但是一回头,竟然不知这二十余年,是怎么过来的。”
“所以我敬你,从我听伊贺图说起你,从赵姝死,从赵妤被迫远嫁,从我知道你身中坎离而要自己抵抗时候,就一直敬你。”楚阔竟有些沉不住气了。“来世是否做得欢喜仙我不知道,我楚阔,希望你此生就是人间欢喜神。”
这大概是楚阔活这么多年以来,说得最动情的话。
“楚兄。”言道悄么斯地坐下来,恨不得贴着楚阔的脸说道:“那我正骨正筋,日夜兼程,风雪赶来,就不值得你的敬意啦?”
言道仔细观察,楚阔的脸果然泛起了红意。“那是别的感情,怎能和敬意相互混淆。”
“别走啊楚兄,说说是什么情谊?”言道见楚阔要起身,一把就把他拉了回来。
楚阔耳根慢慢红了一小块儿:“雪夜访戴之情。”说罢,趁言道不注意,一个闪身就溜了出去。“你可别学我,腿脚不好,可要慢慢地走。”楚阔站在外面,高声说道。
切,言道不屑地想,驴唇不对马嘴。可是,这人如此可爱,还能怎么样呢?看着他,就好像多了一层勇气,足以供他雪中向阳而行。
这天言道恢复得格外好。
苦中作乐的时候毕竟少,南面已经风起云涌了,任谁都没法脱离开这漩涡。
鸱鸮说来就来,眼看就到了刺幽的北面。
贡赫眼神坚定,已经在三日前和布察加在北面会合了。
“他们打的什么旗号?”贡赫问道。贡矢吞吞吐吐地回答:“王后的死。”贡赫霎时间攥紧拳头。“就凭他们也配!一群不知道自己祖宗的东西。”
“大王,”布察加说道。“鸱鸮的兵力一直藏得好,我们还是得多加小心。”
贡赫点点头,下了头一道命令:“撤!”
贡矢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大王,我们难道活活把北部让给他们吗!”
“越往南越是我们的地方,他鸱鸮的马就越走不动道。”贡赫说道。
布察加点点头道:“大王说的是,他们在草原上,那还不是我们的地盘,到时候要烧要淹,岂不是我们说了算。”
刺幽驻扎在本族北面的人马,竟在没开战之时,就往南撤去,一路回到了接近从前营帐的地方,才算罢休。
伊贺图不急不缓地向前行兵,但是并没走到太南的地方就停下了,不再着急向前走。刺幽的气候比雪山附近要暖了不少,鸱鸮人脱下的厚衣服正好垫着,给自己扎营的地方加了些防护。
贡赫的探子来报,他觉得这伊贺图简直不像打仗的架势,慢悠悠地来,不急不缓地驻兵,当初那毁山的气魄去哪了?
正揣测他心中所想之时,伊贺图竟然派人来了。
只见远处来的人,赤膊袒背,上刻纹身,面如猛虎,眼似鹰隼,身型与那熊狮无差。刺幽的探子看见了,慌忙回来禀报,兵卒排开队列,护住营帐,贡赫缓缓而出,紧盯着这些人。
待他们来至眼前,贡赫拨开本族人马,打马上前。
“你可是刺幽的贡赫大王!”一个前胸纹着俯身下冲老鹰纹身的人问道。
“正是,我也想问问你们大王,为什么无辜挑衅,坏草原和平!”贡赫高声道。
那人执鞭说道:“你还问,你们王后是你族人杀的,死得不明不白,果然惹怒了燕朝,他们如此坚决要打你们,还不是你们先给草原惹的麻烦!鸱鸮来战,也是怕刺幽一族,给草原山川带来麻烦!”
贡赫哈哈大笑道:“你们不要再胡言乱语!到时雪山全都崩塌,才是你们的报应!鸱鸮人说的如此好听,实际上以正义之名,干荒唐之事,祖先都被你们羞煞了!”说罢,贡赫敛了笑容,冷冷道:“还有,本王的王后不许任何人妄自编排,她生死都是刺幽的王后,谁要敢随意说他,我非剁碎了他不可!”
对面的人挥鞭抽了三声,没再搭言,就掉转马头,带着那一队人一同回去了。
伊贺图听罢贡赫的反应,放了三分心。看来,这刺幽王确实是一心守草原的性子,对这王后也真是没的说。
不过贡赫回来,心下着实有气。这伊贺图说得好听,自己讲谁要是乱了草原山川湖泊的规则,就要谁好看,结果现在还不是想趁乱进攻,自己图好处。可是,现在鸱鸮一直待在那里,也不动作,实在叫人难以捉摸。
赵妤那边已经赶回了蒙真,她一回来就和月兰狄说了在鸱鸮发生的事情,隐去了言道的问题,但是隐约坦诚说,鸱鸮和大燕有大芥蒂,难说不该十分合作才是。
月兰狄听闻说道:“那就不对了。鸱鸮和中原有过节,那就不能攻刺幽,那样岂不是向着他们了。”赵妤皱起眉头。确实如此,这样一来,大燕就可以借机消灭刺幽,是顶好的事情。
“伊贺图大约想杀过去,把大燕的兵也灭了?!”赵妤惊道。
“伤完刺幽,伊贺图肯定已经是精疲力竭了,还要打中原?恐怕是他被人家端了。”月兰狄摇头说道。
不好的感觉从赵妤的心中升上来,这样说的话,莫非他伊贺图还在打什么其他的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