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

       非常的意外和突然，今天人事经理找他谈话，意思很明确，在四十几岁的这样一个年纪，他要面对被炒鱿鱼的命运，为这个公司奋斗二十年的老资格，要遭到劝退的结局，自己也是看着公司从一个办公室发展成上市公司的元老，却得到被淘汰的对待。怎么说自己也是为这个公司一直劳心劳力的，只不过自己性格和能力使然，不会谄媚上司，做不了管理，也玩不了尔虞我诈的政治手段，但这完全不影响自己在当前位置上的发挥呀！从未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总想到只要用心做事，真心做人，就一定会有好结果，公司也会珍惜，这份工作也会给自己稳定的收入。于是结了婚，有了孩子，更进一步贷款买了房、买了车，虽然与大富大贵相距遥远，但也是吃得饱、睡得暖，小家过得其乐融融。现在这一切，将随着一纸解雇合同而可能结束，不是没想过再找工作，但自己的这个行业配上自己这个年纪已经无法与刚毕业的大学生相竞争了，人家有的是新知识和新思维，而且不需要自己这么高的薪酬，这也是公司为什么做出这种不人道决策的原因。

       自从十年前老婆生了儿子，这个家就靠自己还算得上白领阶层的薪资支撑着，每月还完贷款，日常开支，儿子的兴趣班费用，再给老家的两老寄点生活费，还有点盈余可以在诸如结婚纪念日或者谁的生日去浪漫奢侈一下。解雇的赔偿金可以保证这样的日子再延续一两年，可一两年后呢。房贷没有记错的话应该还需要二十年，儿子的开销也在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两老的身体却在与日孱弱。而他实在是没有信心能再找一份这样薪水的工作。想到这些，深深自责刺痛着他的心，一种对自己无能的恨更是让自己咬牙切齿，为什么别人就能给家人幸福富裕的生活，而自己给家人的却像苟延残喘一样，回想起每次老婆买东西总是考虑再考虑、算计再算计，每年春节回家两老以给红包孙子为借口来变相的接济儿子，他这个堂堂七尺男儿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今晚没有加班，这是他在这个公司二十多年来，可以数得出来的工作日不加班的其中一次，即使有个很急的项目客户正在等着他的修改方案，他也不想去加班了，因为加班已失去了意义，他准备先回宿舍，然后就离开这个他无法再面对的世界，他甚至连回家去与妻子告别的勇气都没有，虽然妻子从不埋怨他的无能，也不嫌弃他的贫穷，但他无法面对她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愁容和无奈。

       去中国兰州拉面馆叫了碗牛肉拉面——怎么也不要做个饿死鬼，这么多年他都是兰州拉面的忠实粉丝，他吃着面，就感觉自己也像兰州拉面一样，价格公道，分量足，味道纯正，而且从不会出现品质问题，只是兰州拉面不会被淘汰，而自己会，原来自己还不如一碗面。回到宿舍洗了个热水澡，就躺在床上考虑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第一次感觉床是这么的舒服，以前怎么没有这种感觉呢，是了，以前都是想着工作上的事睡着，今天想到一切了断，没有负担了，才能睡得这么舒服，真想就这么永远睡着。   

       不行，他还得考虑怎么个死法呢。这辈子太痛苦了，也活得没尊严，确切地说是半辈子，所以他不想死得太痛苦，也不能死得没尊严，这是原则。

       跳海——这应该是一种不太痛苦的死法，主要是死后不会太难看，只是会不会喝饱了水肚子鼓胀的？而且如果长时间才被人发现的话，成为腐尸浮殍，发黑发臭，满身的蛆虫在身体内穿进窜出，想到这里，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更可惜的是，可能被暗流带去永沉海底，作为失踪人口处理，老婆连一分钱的补偿都拿不到了。

       上吊——拿了皮带在房间里找了半天，找不到可以挂的地方，城市的房子连上吊的功能都失去，农村出来的是不是死都不属于城市？

        卧轨——太血腥了，我不能让儿子看我最后一眼带着一辈子的阴影。

       吃药——这是一个不错的方式，听说吃安眠药的死后就像活人睡着了一样。嗯！不行，小时候在家里有位老人家吃药死的，没有按政策火化，后来执行组打开棺材要现场火化，结果发现棺材里面被双手抓得血痕累累。他可不想在火葬场的炉子里又活过来。

      ……

        跳楼——是一个不错的方式，快速而且容易，只需要轻轻一跃就可完成。可什么时间是最合适的呢，一天24小时，好像没有区别，在任何一个时间里离去，都是在奔赴一个结果——那就是死。时间不重要，那方式尤为重要了，什么部位着地，依什么角度着地，都至关重要，不能死得太难看，不能太痛苦，更不能半死不活，六楼的高度会不会摔不死？要在一着陆的瞬间毫无痛苦的进入无知觉状态，那只有头先着地才是上上之选，但脑浆崩裂，死相太难看了……。唉！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做什么事都犹豫不决，连赶死都这么没决断。想那么多干什么？他从床上爬起来，站上窗台，纵身一跳，头朝地脚朝天，他向地面自由落体而去。

        经过五楼窗口时，他看到老赵正在宿舍内一个人喝酒，他是今天第一个被人事约谈的人，也是和我一样有房贷车贷的，几颗花生米就喝得那么欢？看他那样子好像并无影响，反而像中了奖一样品着酒。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从你身边走过时能把你的忧愁带走一半。同事这么多年，带给了我们很多欢乐，刚回来时忘了同他做个告别，遗憾！

        子极速下坠，在冲过四楼窗口时，只能隐约看到人事经理在烟雾迷惘中愁容满面地继续吞云吐雾。

        接着的速度是只能垂直看到地面的情景，一对老人家正带着一个小姑娘悠闲地散步，看到老人家，他想到了自己远在老家的父母，该死！就这么走了，回来前考虑好的遗言没写，还要告诉妻子卖了房子的余钱足够回老家把儿子哺养成人的。这辈子最后的没有犹豫不决的决断成了人生最后的憾事，真是该死呀！一切已无法挽回！不对，怎么正下方还有一个人，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到头来要拉上一个无辜的人垫背。天呀！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感到两行泪水在随风飘落，耳畔是呼呼的风声，然后是砰地一声响，他感觉到自己抽搐了一下，再弹了起来，又落了下来，软绵绵的，怎么一点痛感都没有，反而十分舒服，动了动手，还在，抬了抬脚，也还在，睁开眼睛，两滴泪水滑了下来。一缕阳光从窗户外面照了进来，温暖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