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色的雪光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过年期间的京城总是下着星星点点的小雪。

  大年初三,谷江宁一边在楼下的小酒吧里听着驻唱歌手演唱仓木麻衣的《白雪》,一边等着徒弟孙微接自己去吃自助餐。

  “白雪纷飞,这里有刺痛的回忆……”歌手的每句词几乎都不在调上。

  可是谷江宁的心情并不明朗。一方面是在雪中回忆起了年轻时候与已经逝去的妻子在楼下公园里追逐打闹的过往,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在大年三十的深夜接到了一通电话。

 

  “杜署长,怎么了吗?”晚饭时喝了些酒的谷江宁睡眼朦胧。

  “谷副署长……”杜署长的声音踌躇不决,“不知道你听说了吗,明空区警局的局长马元凯失踪两个星期了,我们出动了大量精力寻找可是一无所获……现在运河区警局的局长张子轩暂时兼任明空警局的局长……”

  “什么!”谷江宁大为吃惊。马元凯是他和已故妻子的老朋友,这么多的事情居然没人告知自己。张子轩是谷江宁的女婿,是民国初年军阀张宗昌的曾孙,身材极为高大。谷江宁觉得一定是众人不想让年迈的谷江宁担心,所以一直没有说。

  “谷副署长……您也别太担心了,我一会儿也会通知各位局长,大家一起齐心合力……”


  “师父!”孙微进来了酒吧,“咱走吧,上次就想跟您一起吃顿饭,结果您跟城哥他们吃汽锅鱼去了。”

  谷江宁压抑住心中的阴霾,坐上孙微的车,准备去往香山区新开的购物中心,新新大广场。购物中心地下一层是包括游泳池在内的健身房,一到三层是服装区,四到五层是美食区。六层是个巨大的水族馆,七层是有隔音砖的安静的图书馆。

  谷江宁和孙微到了五层的状元烤肉店吃自助餐。

  “师父,您别担心了,后天龙局长跟我去总警署也去开搜查会议,到时候早上我们去接您吧。孙微给五花肉翻了个面,脂肪被炭火烤得滋滋作响。

  “唉,老马这个人命真苦啊……很早的时候就因为交通事故失去了妻子和儿子、儿媳,独自带小孙子马安…….2006年,小孙子又被人贩子拐了……”谷江宁眼神里沁着阴霾,夹了一个带子,咬了一口。鲜美的味道也掩盖不了谷江宁心里的悲伤。

  “真是啊…….”孙微的话被商城的广播打断了。

  “非常抱歉,各位顾客,因为商场水族馆发现了人类遗体的部分,警方马上到来,请大家不要慌张,耐心等待,有劳大家配合工作人员……”

  谷江宁和孙微对视一眼,立刻跑到六层的水族馆,出示警官证。

  水族馆里的鲨鱼正在啃食一条人腿。

  “啊!”一群人尖叫着从七层跑了下来。谷江宁和孙微立刻跑到位于七层的图书馆,发现了一颗从书架子掉落的人头和两条手臂。

  十分钟后,香山警局的众位刑警全部赶来了商场。刑警们在水族馆里捞出了半具尸体:是男性的下半身和双腿,在图书馆发现了尸体的上半身和头颅。

  “孙医生,死者的大致信息现在好判断吗?”孙微问法医孙硕。

  “不,”孙硕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些尸块属于同一个人。我需要立刻回去进行详细的解剖和DNA鉴定。剩下的尸体有可能已经被鲨鱼吃了,很难找到了。”


  众人回到香山警局,张存等刑警在排查商场内部工作人员,因为只有内部人员可以用钥匙在夜间进行抛尸。可商场是新建的,还没有装监控录像,而且前几日放备用钥匙的库房被盗,里面的钥匙被洗劫一空,商场还没来得及更换门锁,就发生了案件。

  “孙队,龙局……”法医孙硕打来电话,孙硕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活力,“尸体的上半身属于61岁,之前曾经被河南警方抓获、2019年刑满释放的人贩子赵飞,下半身……下半身和警察DNA数据库里马元凯副局长的DNA相同……”

  谷江宁被告知这个消息时,感觉头脑一片混乱。他的思绪回到了年轻时候的某个雪日的上午。

  那时的谷江宁和妻子步入中年,马元凯由于那次交通事故只和小孙子马安相依为命。谷江宁夫妇和马元凯、马安在谷江宁楼下的公园里玩。

  白雪纷飞,理工出身的马元凯很会摄影,他给雪中的谷江宁夫妇二人拍摄了一张照片。马元凯个子不高,但总是站得挺拔,不懂历史的他甚至自比齐燮元。谷江宁记忆里妻子的笑容和照片一起褪色泛黄了。那个雪日的记忆也变得朦胧。

  “爷爷,我要吃冰糖葫芦!”马安拉着马元凯的衣角,撒娇地露出童真的笑颜。


  “师父,”孙微的声音把谷江宁拉回了现实,“这是尸检报告……”

  上半身赵飞的尸体死于机械性窒息,下半身马元凯的尸体由于关键部位缺失,死因难以判断。

  “小孙,”杜署长也来了香山警局,他对警员遇害的案件非常重视,“这是文件,本来决定今年六月份让你和龙局长升职的,现在情况有变化,立刻实行。龙局长升任为京城警署副署长,你升为香山警局局长,与运河区的张子轩局长、谷副署长、龙副署长一块兼任明空警局局长。还有,明天的搜查会议提前到了今天夜里。京城所有警局的局长以及谷副署长、宋副署长、龙副署长都参加,我也会参加。好好休息休息吧,晚上要熬到很晚。”

  孙微听了升职的通知,心中并不高兴。

  回家后,谷江宁伴着《白雪》轻柔里透着悲戚的旋律睡过去了,他做了一个梦。

  “照相啦!谷哥,嫂子,说茄子!”

  谷江宁的记忆回到了几十年前马元凯带着小孙子马安给谷江宁和谷江宁已故的妻子拍照的那个雪日的上午。

  “爷爷,我要吃糖葫芦!”马安拽着马元凯的衣角撒娇。

  这时,马元凯、马安、谷江宁的妻子的身影都变得越来越淡,直到完全透明。诺大的被白雪覆盖的广场只留下谷江宁孤身一人。

  连积雪反射的光都被远去的记忆褪了色,泛了黄。


  “各位,辛苦大家这么晚到总警署开会。遇难的是我们的同僚,我们都很心痛,请大家克制悲伤,揪出凶手让他付出代价!”杜署长如是说。

  参加搜查会议的有杜署长、宋副署长、龙副署长、谷江宁、香山局长孙微、王府局长长孙道、曙光局长成元裕、运河局长张子轩、英东局长刘雨倩、紫袍局长阮招财、香山区法医孙硕、法证科科长刘哲。

  “我先来说一下死者信息吧。第一位死者……马元凯,自12月28日便没来上班,第二位死者赵飞,他居住的公寓管理员说他1月11日以后就没回过公寓。”

  “现在最大的嫌疑人是绰号为‘矮子’的顾平,他身高只有一米六。”谷江宁看了刑警们的搜查资料,“2003年二人因为拐卖妇女儿童罪被江苏警方抓获,2019年二人刑满释放,一块儿居住在北京紫袍区的银装公寓。公寓管理员说1月11日以后顾平也失踪了。

  “有没有可能,”宋副署长道,“是马局长在追查赵飞和顾平的案子,然后顾平和赵飞内讧,马局长正巧在场被杀死了……”

  “有这种可能。”杜副署长说道。

  “喂?”杜署长接到了一个电话,“成局长,曙光区发现了一具人类骸骨,您得回去一趟。”

  “老成,我开车送你。”谷江宁道。

 

  路上,成元裕和谷江宁沉默了良久。

  “谷哥啊,以前在一块的老同事现在就剩咱俩跟长孙了啊。”成元裕望向窗外,从高挺的鼻梁能看出来成元裕年轻时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伙子。车窗映照着成元裕长了不少老人斑的脸。

  “咱现在还能在一块工作已经很不错了。”谷江宁缓和下气氛,“有的咱同龄的人现在都痴呆了。”


  “成局长!谷副署长!”鲁易均法医推了推眼镜,“是一具孩子的骸骨,应该已经在这儿埋了二十年左右了。只是……”

  “什么?”

  “掩埋骸骨的土最近有被翻动的痕迹,也就是说骸骨最近才被人挖出来。”

  昏暗的灯光照在骸骨泛黄的头颅上。

  “收队吧,回去尝试提取骸骨的DNA,与失踪人口对比对比,如果没有匹配的再向媒体公布遗体信息!”


  成元裕在楼下抽完了三根烟,嘴里不自觉哼唱着松桥未树的《I’m in love with you》:“让我们都给予对方微笑;即使下再大的雨也不想让你看见我的泪……”

  抽完后烟后,成元裕坐电梯回了家。

  “我回来啦!”成元裕进家门后立刻把一脸倦容换成轻松愉快的表情,对老伴笑脸相迎。

  “你看看吧……”老伴王丽拿出成元裕前几天体检报告,“医生说再不做手术肯定不行了……”

  “没关系啊,不要替我担心!”成元裕安慰老伴,“等我忙完手头这个案子,我就去做手术。太晚啦,去睡觉吧!下次别等着我了,我一会儿洗个澡也休息一会儿。”


  凌晨,睡梦中的谷江宁接到了成元裕的电话:“谷哥!尸体DNA经过比对…….是老马二十年前失踪的小孙子马安。”

  天亮后,谷江宁立刻赶到京城总警署,重新启动对马安失踪案的调查。

  2001年秋天,马安在明空第一小学上一年级。某一日放学后,当天正在抓歹徒的马元凯放学去接马安的时候完了,就再也没看到马安。放学期间的学校门口车水马龙,没有人注意到是谁带走了马安。

  当年,谷江宁等人找遍了京城所有可能作案的人贩子,一一审问,可是他们都被排除了。

  难道,这次的死者赵飞和马安的失踪案有什么联系吗?是马元凯查到了赵飞诱拐了马元,在马元凯去逮捕马元的过程中,二人被顾平杀死。这样的话顾平杀马元凯是有明显动机的,可是他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同伙赵飞呢?

  带着这些疑惑,谷江宁坐上了去往江苏省南京市,去拜访当年侦办赵飞、顾平案件的韩兴警官。


  谷江宁坐上飞机时,耳畔还是窗外北风夹杂着雪花呼啸的声音。等睁开眼睛,窗外的声音则是琳琳细雨的呢喃。

  南京市的天气是阴冷的。习惯于京城干燥天气的谷江宁觉得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您好,我是昨天和您通电话的京城警署名誉副署长谷江宁。”谷江宁对听到敲门声开门的已经退休的韩警官说道。

  “请进!”韩警官热情地请谷江宁进家门,给他泡了一杯毛尖茶。茶汤清香中略带苦涩的清香使刚下飞机的谷江宁头脑清醒了不少。

  “2003年的时候我们逮捕的赵飞、顾平。其实在这之前我们关注这俩人很久了,他们两个在苏北以北的广大地区进行妇女儿童拐卖的勾当。唉……我们证据不够啊,只有证据确凿的案件他们才承认,所以很多案件他们都没有供认……没有让这种人死在刑场的枪下或者牢房中,是我们工作的失败……”

  韩警官的老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这让谷江宁想到了已经故去的妻子。谷江宁又啜饮一口毛尖茶,原本清香里透着苦涩的茶汤现在只剩苦涩了。

  “这个孩子的案子您有印象吗?”谷江宁拿出马安的照片。

  “没有……”韩警官答道,“这个孩子也是被那俩人拐卖的吗…人贩子真是可恶!”

  在机场等飞机时,谷江宁收到了成元裕发来的文件,是目击报告。一月十九日夜晚十点左右遛狗的大爷无意中看到有个身材偏矮的人似乎在发现马安骸骨的地方挖掘什么。

  “难道是顾平挖出来了马安的尸体?”谷江宁十分疑惑,可是他根本想不到顾平这样做的动机。

  谷江宁再次无功而返。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京城香山区的家正准备梳理梳理思绪时,接到了成元裕的电话。

  “谷哥!我的线人在曙光区东方写字楼大厦附近发现了顾平的踪迹,我正在路上!你也快来吧!”

  收到消息的谷江宁立刻披上大衣驱车赶往曙光区。东方写字楼大厦和光中大厦是连体大厦。途中,谷江宁大致看了一眼东方大厦的地图。(图一)

图一



  “别动!警察!”众刑警远远地追着快速奔跑的顾平。顾平被追得紧,跑进了写字楼大厦。

  “快!别让他跑了!”众刑警进入大厦时,电梯已经合上了。

  “各位快去分别把守每一层!一定要抓住顾飞!”成元裕喊道。

  “不,这是直通顶楼九层的电梯……”谷江宁仔细看了看电梯按钮,“快往上楼!”

  “嘭!”

  谷江宁话音未落,一声爆炸声从地下传来。

  “好像是电梯坠了!”谷江宁和成元裕立刻下楼到地下二层去查看。

  刚打开楼梯间的大门,熊熊大火和滚滚浓烟便袭来。

  “不要冒险下去了!小秦!叫消防队、救护车、法证科和法医来!”成元裕拦住了要硬闯下去的谷江宁。

 

  “尸体完全炸毁了……”鲁法医直摇头,“只能通过头骨的牙齿来鉴定死者身份了。”

  “麻烦你了鲁医生。”成元裕道谢。

  “这家伙,最近的尸体不是陈年骸骨的就是焚尸的,身份确定很成问题啊,得麻烦您几位多等一会儿了……其实香山区的孙医生我真的特别佩服,分割过的尸体迅速地一一确定身份真的非常不容易啊……”

  鲁医生的话让谷江宁头脑中闪过一种异样的感觉。

  “王警官。”谷江宁拉住曙光区警局法证科科长王自立,“现场是什么情况?”

  “是电梯坠落引起的爆炸。”王自立拍了拍身上的灰。

  “那电梯坠落的原因是什么呢?”

  “唉……”王自立摇了摇头,“烧成这样,原因很难鉴别了……”

  谷江宁走出大厦,问成元裕:“老成,有警员受伤吗?”

  “没有,连一个擦伤的都没有!”成元裕仰头望向下雪的天空,“谷哥,你说会不会是老马的在天之灵保佑咱们呢,最近我梦见他了。”

  “你也梦见了?老成!”

  “是啊,我梦见好多年前咱俩、长孙道、龙彰、老马哥儿五个在射击场练习射击,我净忙着射击了,转头发现只剩咱俩和长孙道了……”

  二人望向下雪的阴郁天空。雪花落在爆炸的黑眼里,在融化、被玷污之前反射出最后一丝亮光。


  谷江宁回到家,匆忙吃了晚饭,站到床边看了几个小时的雪。他想起和马元凯等人年轻时在冬天冒着严寒查案的过往,也想起了冬日里妻子为他亲手织的手机上最暖和的毛衣。他也想起小孙子马安刚失踪后,歇斯底里在路上抓住人就发寻人启事、蓬头垢面、整日以泪洗面的马元凯。

  “谷副署长?”谷江宁接到了鲁法医的电话,“我刚刚一直在验尸。现在牙齿比对结果出来了。死者的确是顾平。”

  “我知道了。对了,还要劳烦你明天帮我比对一下马安和马元凯局长的DNA。”谷江宁吐出了心中一股莫名的狐疑。

  “他们俩的DNA?骸骨的身份不是确定是马安了吗?好吧,我帮您查一下吧!”鲁医生有些不解。

  “鲁医生,辛苦了啊,这么冷的天,早点回家陪陪家人吧。”谷江宁和鲁医生攀谈起来。

  “哈哈,”平时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中年法医鲁医生一提到家人语气立刻和缓下来,“是啊,等最后这个扫描结果出来,我就得赶紧回家啦!我爸妈、妻子和女儿给我准备了生日宴!”

  “今天是你的生日啊,生日快乐啊小鲁!”

  “谢谢您,谷叔!干咱们这行啊,最亏待的就是家人,有时间就要好好陪陪他们呢。”

  “是啊……”谷江宁想起来几十年如一日默默在背后支持自己的妻子。谷江宁不善言辞,一直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对妻子的爱和感激,也不好意思像外国人一样直接表达。可是他现在已经失去了用任何方式去表达的机会。

  “即使这样,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进入这一行……”鲁医生的话被机器的声音打断了,“谷…谷叔!不对劲!”

  “怎么了?”谷江宁一下又紧张了起来。

  “爆炸现场发现的遗骨上有一些伤痕,扫描发现并不是爆炸导致的,而是…锐器切、割、刺造成的伤口!”

  “也就是说……”

  “是的。有理由怀疑顾平的死是谋杀……”


  翌日清晨,谷江宁和成元裕曙光区警局的法证科。

  “咳咳咳咳…….王科长,请问您昨天夜里电话里说的有发现是什么发现呢?”成元裕说道。

  “成局长,您还好吧?”

  “是啊老成,咱上岁数了不舒服就上医院看看吧,别拖着。”

  “我没事。”成元裕马虎过去了,“王科长,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是这样的,我在电梯爆炸的碎片里找到了这个。”

  是一个硬度很大的铁环。

  从法证科出来以后,成元裕接到了民警的电话:“长官好!一月十九号晚上十点左右,我们在abc练歌房发现一伙人聚众赌博,抓人的时候让一个叫顾平的人跑了,现在得知他已经死了,我们就结案了哈!”

  谷江宁瞬间想到了什么,辞别了成元裕,开着车来到了香山区半山腰的一个小木屋别墅。

  路上,谷江宁接到了鲁医生的电话:“谷副署长,马安的DNA居然和马元凯局长的DNA不匹配,二人没有亲子关系!”

 

  “你好啊。”谷江宁边敲门边对房子的主人说,“开门吧老马,我已经知道一切了。”

  “真是拿你们没办法……“马元凯打开了别墅大门。谷江宁进去,看见成元裕也在屋里。

  “老成……”

  “谷哥,我也想到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老成啊,你这真得上医院看看去啊……”马元凯很担心老朋友的身体。

  “行了,先说你吧。”成元裕喝了口茶,“老马啊,你别告诉我你这二尸变三人的诡计是看《占星术杀人魔法》学的。”

  马元凯苦笑。

  “你杀了赵飞和顾平,然后把两具尸体都肢解为头颅、上半身、双臂、下半身、双腿几个部分。首先,你进入警署的警官DNA数据库,把自己的DNA样本数据换成顾平的,然后偷走人家新新购物中心各楼层的钥匙,把上半身抛尸到容易被发现的图书馆。下半身抛尸到容易被毁坏的水族馆里。这样在比对尸体下半身和双腿DNA和你在警署数据库里的样本一致,就会误认为是你的尸体了。至于没找到的部分,则被误以为被鲨鱼吃掉了,其实不然。然后由于你身材和顾平相近,你就扮成他的样子让我们在东方大厦附近追你!你把包括顾平头部在内的剩余的尸块事先藏在因为国内而空无一人的东方大厦一层电梯里,然后等我们追你到大厦里的时候,你就立刻按了上升按钮,自己跑进楼梯,通过五楼和光中大厦联通的部分跑到光中大厦,然后逃走。至于你是如何让电梯坠落爆炸的,我还没想明白……爆炸后零落的骸骨以及因为硬度无法被毁坏的顾平的头骨让我们产生这就是顾平本人的错觉。”成元裕在本上画了一张图(图二)。

图二


  “应该是这样的。”谷江宁接过话茬,“你提前一天进入 电梯井,准备了一根足够长、劲度系数适当的弹簧,一头焊接在电梯下面,一头焊接在电梯井的地板上。这样的话,等到电梯上升到一定高度,就会被弹簧拉下,产生撞击而爆炸。而你提前预估好了爆炸规模,可以刚好燃烧尸体并不会让警员受伤……因为你当了一辈子刑警啊……”谷江宁鼻子一酸,含着泪把本上画的图(图三)亮给马元凯看。

图三

  “挖出马安骸骨的也是你吧……”成元裕低着头,眼眶湿润了,“老马!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啊……”成元裕的声音哽咽了。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像几十年前谷江宁夫妇和马元凯爷孙在公园玩的那天一样,下雪了……马元凯喝了一口普洱茶,张开颤抖的双唇。

  某天,下班很晚的马元凯准备在一个烧烤摊吃完馄饨当作夜宵。他无意之间听见了旁边桌二人的谈话。

  “对啊,就零一年,一个屁孩儿,我从他们学校门口买一根糖葫芦就给他骗走了。”其中一个人骄傲地说,“本来我以为这是我从业以来最容易的一个了。”

  “然后怎么样了?”第二个人甚是好奇地问。

  “这崽子上了车就大喊大叫!说什么他爷爷是警察,好像叫什么‘马什么元凯’我拿棍子给了他一下,没想到小崽子那么不禁打,一下挂了!嘿!挂了!”这个家伙瞪大眼睛,摊开双手,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飞哥牛!干一杯!”

  这些话对于马元凯来说如晴天霹雳一般。马元凯悄悄地跟上二人,将二人打晕带来了这间基本上没人知道它存在的别墅里。这间别墅是多年前谷江宁、成元裕、马元凯以及龙副署长已经殉职的父亲龙彰打麻将专用的度假屋。龙彰殉职后,三人也不再来了……

  那一夜,马元凯向俩人逼问出了马安的遇害过程以及埋尸地点。马元凯一夜未眠,构思了这个计划,第二天上班改了DNA数据后就假装失踪,躲在这个已经几十年不用,只有谷江宁成元裕知道并且很可能已经忘记了的别墅里,一步步实施自己的计划。

马元凯认为自己大概多少有些私心。他不敢杀了二人去自首,他想制造出这样一个计划,希望自己的刑警生涯不要以知法犯法、锒铛入狱为结局。最后,马元凯去逼问二人得到的抛尸地点挖出来了马安的尸体,希望马安可以得到安葬……

  在家家户户团聚的大年三十晚上,窗外传来烟花爆竹的响声和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马元凯独自坐在冰冷的房间的地板上看着马安已经泛黄了的照片,会想起爷孙俩过往的快乐时光,掩面而泣……

  良久,良久,房间内一片死寂。

  “我没来过这个地方。”谷江宁艰难地说,“我觉得第一起案子的死者就是赵飞和马元凯,我也不知道明天晚上长孙道有一辆私家游轮要去日本函馆。我岁数大了,累了…….要回家睡觉了。”谷江宁的哽咽声音已经掩盖不住了。

  “顾平因为和赵飞分赃不均把他以及碰巧在现场的马元凯警官杀害了,然后坐电梯拒捕的时候,电梯发生故障爆炸了。结案了!”成元裕咳嗽很剧烈。

  “不。老成……谷哥……等我,我去公墓和小安待一会儿……明天早上总警署见……”

  谷江宁和成元裕没理会马元凯的话,径直走出门。


  “老婆子,来!尝尝我做的排骨,还有这个汤,这个是跟香山的孙局长学的!”晚上,成元裕给去照顾卧病在床的母亲的老伴儿准备了一大桌子菜。

  “元裕,挺好吃啊!今天怎么心情这么好啊!”

  “嗨,结案了!明天写完报告我就立刻休假去做手术!”

  “就是个切除扁桃体的微创手术,元裕,用不着那么紧张……”

  成元裕笑了。


  翌日清晨,正在京城总警署开搜查会议的诸位局长被一位来访者打断且震惊了。

  “师父,您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孙微望着来自首的马元凯走入审讯室的背影,淡淡地问谷江宁。

  谷江宁沉默不语。当天下午,谷江宁被邀请到明空区警局参加信任局长的就职仪式。

  “诸位,马前局长的事情我们都很痛心……可是不要怀疑我们的职业我们的努力啊…只有竭尽全力地破获每一起案件,尽力给受害者家属安慰,马前局长的悲剧我们才可以避免啊……”杜署长强打起精神,“新任的局长是从离岛调来的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警官,高局长,请进来吧!”来者是高振云,正是帮助谷江宁和孙微在黑云岛破获“鱼鳞人”案件的高振云警官。

  “大家好,我是新任局长高振云,咱们局最近经历了一些难过的事情……我们可能会质疑我们的工作、质疑我们的努力。可是请大家闭上眼睛想想考入警校前年轻的自己,回忆起来当时心里的热情和冲动……不管在这行干了多少年,我始终认为,这股热情和冲动永远应该是我们的动力…是我们淋雨后的那碗姜汤,是我们酷热难耐时的那一缕清风,是我们在冰天雪地中身上的那件最厚的棉衣!”

  警员们望向高振云,用眼神肯定着他的话。


  “元裕!元裕!谷哥又来看你啦!”成元裕的妻子王丽叫着七天前做完手术,此时呼呼大睡的成元裕。

  “谷哥!你来啦!”

  “怎么样了啊,小李广?”谷江宁叫着成元裕年轻时候的绰号。成元裕在整个京城从六十年代到现在一直保持着射击第一精准度的纪录,这一点连谷江宁都心服口服,“给你留了好几瓶白虎牌的白酒哈,嗓子早点好起来咱一块儿喝个够!”


  谷江宁从医院看望成元裕出来后,回到了小区,在家楼下的小酒吧边喝酒边看着窗外的雪景。

  谷江宁回想着自己和妻子以及马元凯夫妇二人多年前在雪里玩耍的场景。那天的雪反射着的微光以及四个人脸上的笑容都随着马元凯拍的那张照片一样在相册里泛黄、褪色了。关于妻子的记忆也日益远去了。谷江宁已不知道多久没听过妻子的声音,没再见到过她消瘦的脸庞了……

  驻唱歌手仍然严重走调地唱着仓木麻衣的《白雪》,谷江宁将杯中的百利甜一饮而尽,走上台抢过主唱的麦克风,接着上一句便唱起来:“白雪纷飞,这里留有刺痛的回忆。心中悲伤,时至今日也难以抹去;白雪纷飞,我还记得那天的约定。每一次呼吸 我都不禁想起你。如今依然难忘与你的那段时光,难忘冻僵的指尖感觉到的温暖。看着手中转瞬融化的雪,不禁流下银色泪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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