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坐在篝火旁，才会红着脸吗？

有些事忘记了就是忘记了。刻意的回忆、执拗的追溯美好的过往，往往只会让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这时我们会红着脸，就像刚刚经历了夏日阳光的暴晒。

而那些美好的、酸楚的过去，那些未知的、迷雾重重的未来，伴随着这些若隐若现的红晕，搭乘着潮湿的微风在原地旋转。此时的我们等待着被解救，被动的等着有人可以不远万里的驰援。直至脸上再次浮现初次见面时的红晕。

◆ ◆ ◆ ◆

“喂，坐在篝火旁，才会红着脸吗？”

我已经错过了太多个夜晚了。

我是说，在认识凡凡之前的每一个夜晚，我都宛若不知疲倦的工蚁，守护着一个虚无的蚁巢。我工作，也生活——唯独没有夜晚。

我时常渴望那样的夜晚，三三两两的人群，微风拂过的河畔，倾盆泻落的月光——还有一位红着脸的女人，伸出她的手，带我跳进这神秘又浪漫的夜晚。

我总是做着这样的梦，直到她真的出现在我面前。

凡凡的帽子是银灰色的，也许是那晚的雪映射出的光——总之见到她的那一天，是太阳早早下班了的冬至。

她被人群簇拥着，就像是引力强大的恒星，引得周围的行星们前赴又后继。大概她即是所有男人的理想型——社交达人也好、美丽动人也好、笑容满面也好……这些都是她未曾被人传授过的优点，也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

但我并没有预料到，这一颗恒星，却短暂的为我公转了。

那一天是冬至，她戴着银灰色的帽子，零下的天气让我呼出的空气都瞬间结冰，我的脸也被干燥的北风吹得通红——而她的脸，白的令人难以置信，白的让人心生怜意。

她伸出手，冰冷的指尖抵达我汗流不止的掌心。

昏暗中她的脸有一闪而过的微笑，只是当眼神交汇时，我掩饰不住的脸红，融化了纷飞的雪花。片刻后，她靠在我的肩膀，说着那一句，她似乎是早已排练过无数次的话：

“你喜欢我对不对？”

我又怎么会说不呢。

◆ ◆ ◆ ◆

我从来不过问她的过去，我明白恒星有她自己的使命。

同样的，她也不会过问我的过去——因为我毫无过去可言，一只工蚁能有什么过去呢？

我努力的生活着，并暗自感谢命运的安排，我笨拙的制造庸俗的浪漫、我刻意的了解她喜欢的每一样东西。某种意义上，我仍然是一只工蚁，为了那只不断进食、又充满了欲望的蚁后。

我总是问她，为什么不会再红着脸低下头了。

“甜橙，要知道，我不是你。”

当然，我知道。可那又是为什么呢？

“甜橙，你明白自己的命运吗？”

我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的命运。所以我不会再红着脸去恋爱了，因为我不配，也假装不出来。”

我看着她，仍然是白皙的面容，仍然是甜美的微笑。我知道这不是她的错，甚至我想告诉她，这是我的错。我并没有给她理想中的感觉，也并不是来解救她的人。

在许多方面，我都只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的进行着这枯燥乏味的爱情。我看着凡凡，也是这一刻，我才明白，她为我带来的许多个我所渴望的夜晚，并不是我的幸运，而是这些夜晚的幸运。

没有我，夜晚仍然是夜晚。

没有了凡凡，夜晚不过是令人窒息的黑暗。

◆ ◆ ◆ ◆

分别的那一天，我们一起去了科尔沁草原。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离开，也是一次别开生面的告别。

牧民们把温热的马奶酒放到我的手上，酒壶上的图案原始又充满民族气息，我打开壶盖，一口温润的酒下肚。

一旁的凡凡则看向草原的尽头，一轮落日缓缓地降落到蜿蜒的河流上。

“甜橙，有没有看过日落？”

我擦了擦嘴角，扭头看了一眼通红的天空，我曾经觉得天空是那么的遥远，以至于我伸手却触摸不到云彩。此刻的我竟然觉得，只要给我个梯子，我就能为凡凡摘下那颗落日。

“我看过，在鼓浪屿。”她继续说道。

“那一定不是跟我一起。”我笑着说道。

“是啊，很遥远的事了。对于我来说，这些事就像那条河流一样，不知道会流向哪里，但一定不会流回源头了。”

“不明白。”

“不明白？”

她没再说话。夕阳把她的脸照成了红色，那是种久违的红色，久违到我自己都觉得我的渴望已经消失殆尽了——它又不经意的出现在我的眼前。

篝火晚会开始了。

我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凡凡告诉我，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欣然接受，诚然内心早已觉得，此刻再惊艳的篝火也与我无关，再热闹的人群，也无法将欢声笑语带进我的内心。

篝火闪烁跳跃着，留下我孤影自怜。

凡凡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我们拉过很多次手，在任何一个场景中，我都未曾怀疑过她手上的温度，只是这时，她的手，仍然是冰冷着——而我也如往日一样，天真的想要去融化这一座冰山。

“跳一会吗？”

我点了点头，和她走到人群中。

“你知道的，我去过很多次酒吧。”

我点头。

“但这里不一样，这里连酒都有草原的气息。”

我沉默着，牧民们大声的歌唱着，羊群们被惊扰到发出的叫声，篝火的爆裂声……它们让我的沉默显得更加阴郁和冷静。我拉着她坐在了篝火旁，身边的牧民以及那不知天南还是海北而来的游客们，围绕着我们跳着难以形容的舞蹈——没有规律、也没有技巧可言，只是纯粹的用肢体表达自己的内心。

篝火闪烁中，我看见她的脸。

“喂，坐在篝火旁，才会红着脸吗？”

于是就这样告别了。

那一晚我抱着她入睡，抬头看见了星空。

“我看过这样的星星。”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她什么都看过。

“你可是恒星啊。”

“但愿如此。”

……

“可我至少，也为你而公转了。”

星光暗淡，某些若隐若现的光，浮现在她的脸上。

“坐在篝火旁，一定会红着脸的。”她看着我。

“嗯。”

“但这一次，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