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蝶记•知北游》第十五章 晦缘隐语2

        子休颇为自豪，道：“华夏文化，博大精深。”

　　象罔在洞中盘旋着。忽地，它猛然停下身形，浮在一侧墙壁静立不动。

      象罔云雾陡生墨色，雷电滋涌，发出“啾啾”暗鸣。

　　三人又惊又奇，围靠上去，只见眼前洞壁绿叶覆盖，藤钩交织，长满了秋藤。

　　子休道：“象罔心生恐惧，便会变化形态，这秋藤内里莫非有什么古怪？”

　　纤叶道：“象罔生于上古，归为妖怪，在‘古怪’面前还能有什么古怪？纵然再怪，想来也不必大惊小怪。”

　　她话语顺溜，令子休一时无法搭腔，只好闭嘴不语。

　　那象罔云身朝着绿藤中猛钻进去，发出的“啾啾”之声更加强烈。

　　纤叶奇怪道：“如此看来，绿藤之中定有什么妖异。”

　　话音刚落，子休学着她适才的语气，笑道：“象罔本就是妖，形状奇异，纵然有什么妖异，想来也不足为异。”

　　清泠听他二人斗嘴，对他二人横眉怒视。

　　子休二人互相挤眉弄眼，纷纷冲对方吐舌。

　　清泠眯起眼，向后退了两步，说道：“你们都闪开些，我倒要看看里头到底藏着何物。”言毕，双掌聚起气旋朝着洞壁轻扫而去。

        气浪翻动，暗波将绿藤尽数震散，露出洞壁原貌。

　　子休定睛扫视，只见壁上赫然雕刻着一行文字，字体弯折多变，不大美观，与他看过的狐、蝶两族字体全然不同。

　　“这是......是狼族字形。洞壁上刻着一首诗文呐。”纤叶道。

　　清泠身形一晃，手指微颤，抚摸一行行文字。她神情陡然肃穆，急问道：“小叶子，可识得上述全部文字？”

　　纤叶细细观看，点头说道：“文字粗浅，并无困难。”

　　清泠道：“一句一句仔细念给我听。”

        纤叶不敢违逆，念道：“我本狼子心，缘生女子情。一眼生万年，忘却功与名。誓约共白首，扶摇游太虚，奈何家国恨，东林血淋淋。落款是......是......东林狼子。”

　　清泠细抚字迹，指间在每一字，每一道雕刻的深纹上划过。半晌，她说道：“奈何家国恨，东林血淋淋。他果然是回到东林，争夺狼主之位去啦。”

　　清泠摇了摇头：“共白首，游太虚？时至如今，我双鬓霜白，他人在何处？是已经在争夺狼主的斗争中胜利登位？若是如此，为何不回来找我？他可说过要让我做她的狼主夫人。唉，只要能和他一处，做不做狼主夫人又有什么稀罕的。”

　　清泠自问自答，眼神中流露出丝丝苦色无法掩饰。片刻，清泠又叹道：“倘若他失败被杀……或许已天人永隔。那……定然不会，他武艺精湛，法力高超，又得百姓拥护，才不会轻易失败。”

　　她身子微退，瞅着素不相识的狼文，喃喃念道：“我本狼子心，缘何女子情。一眼生万年，忘记功与名。誓约共白首，扶摇游太虚。奈何家国恨，东林血淋淋。”

        她声音本就慈哑，这段相隔了二十年的诗文，此番念来意味深长。

　　潺潺溪流，水声悦耳。

        清泠反复念叨着最后两句，“奈何家国恨，东林血淋淋。”

        慈声绕洞，透壁回响。恍惚中，她仿佛看见旗帜招展，妖兽怒吼。两方激斗，血肉横飞。伊啸俊秀的身姿凌空飞跃，率领狼族百姓奋勇厮杀；仿佛看见他正义凛然，指挥若定，谈笑间挫败敌军阴谋，拨乱反正；仿佛听见杀声震天，人群嚎啕，鼎沸人声中，伊啸坚定地冲她说道，‘誓约共白首，扶摇游太虚。等到祸乱平定，我当上狼主，定会回去娶你......’”

　　清泠胡思乱想，嘴角浮笑。纤叶叫喊了好几声“师父”，她才缓过神来。

        清泠呵呵笑道：“家国天下终究胜过儿女情长。”她转过头，冲纤叶又道：“孩子，你记住了，建功立业，心系天下的男儿只有一身热血、满腔赤诚，没有绵绵长情、爱恨小心。爱上这样的男子注定只能是空守等待，孤独终老。”言毕，清泠余光扫了一眼子休，嘴角露出苦笑，似是别有深意。

　　纤叶脸红如烧，明白师父以伤痛经历对她劝诫。然而她内心依旧坚信男女之情与家国天下并无冲突。只是师父苦口良言却也不便反驳。

      纤叶低头应道：“徒儿记住了。”

　　清泠问子休讨来大蝶剑，在伊啸所作诗文旁挥劈雕刻，也作一首诗，“蝶心似白雪，明照英雄胆。君怀家国梦，妾孤二十载。既言长相守，泪眼盼归来。一朝梦醒时，身已是残骸。”

　　石洞中细风漫涌，嗖嗖弄响。纤叶衣角微拂，秀发轻卷。她静静地看着师父所作短诗，默默念着那句“蝶心似白雪，明照英雄胆。”下意识偷窥了眼子休，见他盯着石壁略有所思，内心突起涟漪，轻怦跳动。

　　她性格开朗，极少多愁善感，自小修习“蛹定决”更是心如明镜，一片浩然。此刻不知怎地，心如春江落雪，暖中带寒，两种温度夹杂碰撞，竟泛起异样感觉。

　　子休瞧不懂蝶文，唤纤叶译句才知道意思。

      子休想起学堂先生常自长吁短叹的一句话。他粗知其意，此时不假思索，信口脱出，“天成棋盘星作子，梦似混沌情为路。”

　　清泠咯咯冷笑，说道：“天成棋盘星作子，如此棋局何人敢下？梦似混沌情为路，此等梦境又何人敢做？”

　　子休被她反问，尴尬一笑，回道：“布局者天，执子者也天；造梦者神，开路者亦神。”他心性宽阔，热爱自然，认为万物皆由天地造化，繁衍生息。天必胜人。

　　纤叶闻言，笑着道：“布局者天，执子者我；造梦者神，游戏者亦我。”她是未经世事的少女，蓬勃朝气，积极乐观，自以为人定胜天。

　　清泠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天地广大，浩瀚无穷。世事如棋，变幻莫测。其间道理，玄之又玄，谁又能彻底明白呢？”

　　那象罔绕着三人飘飞，无忧无虑。

      纤叶冲它微微一笑，道：“变化莫测，说的莫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