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言布语

(写于2003年)

 对棉布的喜爱好像和阳光有点关系,在冬天里想着在太阳的照耀下的棉花地里雪白的棉花,全身都会暖暖的。我喜欢闻在阳光下晒过的棉布的味道,这使它区别于所有化纤面料,只有它,会对阳光作出这样热烈的回应,散发出如此清新暖人的香味来。

 棉布紧贴着肌肤的感觉,温润随意,它庇护着你却不阻隔你的肌肤自由呼吸,就像你体贴宽容的爱人。我喜欢穿着布衣去郊外或乡下,那是对大自然最礼貌的穿着。如果运气好,在田里能找到晒干的稻草,穿着布衣往上一躺,身心都熨贴了。

 从前,“布衣”是平民的代名词,因为它寻常、廉价,是平头百姓的选择。达官贵人自是选择绫罗绸缎了。与棉布相比,绸缎要昂贵也矫贵得多,它的爽滑细腻的确惹人喜爱,但它易挂丝、破损,洗过之后必须熨烫,是让人服侍的命。绸缎的凉意让人想起蚕——这种软软凉凉的动物,和它以生命结成的茧。它应该是华丽的、精致的,适合用来作点缀,比如围在脖子上的丝巾,老式被子的被面,出席盛典的旗袍。棉布的实用,它是怎么也比不上的。平民的棉布,它简直可以铺天盖地,床褥、被盖、窗帘、衣裳、鞋袜,件件少不了它,普普通通,却永远不会让你失望。以前有一段时间,人们因崇拜化学的东西而误入岐途,放弃价廉物美的棉布而去追求当时价格昂贵的的确良,以之为时髦,但终遭淘汰。

 现在,棉质的物品越来越有身价了。当售货员说“这可是全棉的”这句话时,口气是很硬的,如同当初人造革充斥市场时,他们说“这可是真皮的”,一样骄傲。棉布的质地和花色也越来越好了,让爱棉布的人也越来越爱了。你会在众多让人眼花缭乱的品牌中发现一些同好,比较突出的有“江南布衣”和“渔”。“江南布衣”真是个好名儿,它也有一些有味道的款式,只是批量生产,复制得太多,做工也嫌粗糙了些。“渔”原是我喜欢的一个品牌,可近来觉得它用色过于单调,基本上是白、黑和老红,翻来覆去的,舍不得突破。我心里常觉遗憾,这市场上竟没见一个真正懂布的人。

 前年,办公室的小姐妹带我去了一家布衣店,店虽有名,名即布言布语,店里的衣服却是没挂牌子的,说是从北京一家手工作坊进的货。一进店,我便如遇知音,越看越觉着这位未曾谋面的设计者是个爱布懂布的人,每一款设计都与布料本身的韵味相吻合,密织布自有密织布的好处,疏织布也有疏织布的用途,至于花色,各款绝不重复,风格有古典有现代,似乎在眩耀设计者无穷的想象力。还有一项绝妙之处,这些布衣,竟用的是手工缝制。细腻精巧的针脚表达出制作者对手中物件的爱惜,还有设计者对布的执著。这样的用心倒让我想起“奢侈”两字来,但又想,“爱”这东西,不管用在什么上面,可不都是件奢侈的玩艺儿。我自然免不了“奢侈”一回,一下买回三件合穿的。这以后,心里多存了一份期待,时不时要去那家布衣店看看,一来是买些喜欢的衣服,二来也想看看这位同好又有什么新创意。这家店子如今已关了门,说是因为销售量上不去,可见是“曲高”了些。这里卖衣服的小张妹子常说,别看人挑衣服,衣服也会挑人的。这话听着让人心惊,仗着自己素日对棉布的追求,依旧大胆穿了去。

 办公室另一个小姐妹又在北京找到了这家布衣店的本部,在工人体育场对面。今年夏天我去北京时,拉着在北京的一位女友在工人体育场周围转了三圈,终于找到了这家没有店名的布衣店。少不了又要买几件,更高兴的还是好友的认同。我说,瞧你穿上这衣服多有审美价值,她竟当作至理名言,一气买了三件。女友在外企工作,对面坐着一个新来的法国博士。我想象着,她穿上这身衣服,在那法国小伙子眼里,一定是一位特尊贵的中国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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