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21

                                                                   等


     邻村吴婶小儿子义顺年底没回,可急坏了吴婶和媳妇秀枝,因为秀枝预产期在开年的正月下旬。    

      吃完腊八粥,秀枝每天挺着大肚子到三里开外的小镇上:那里有汽车站、邮局。村里外出的人都从那儿下车回来的,或是从那里捎回好消息的。每次去都让秀枝失望:且不说丈夫身影,连封信也没见着。

    义顺是“双抢”结束后走的,和他同去还有本村的义新、冬石、四九。秀枝婆婆本拦着儿子不让走,理由有俩:一是义顺没手艺,二是秀枝怀有身孕。可秀枝与丈夫一合计:认为孩子出世还早,农闲出去赚点活钱,也是为了孩子的到来呀!正好冬石一远房叔叔打来电话:他所在煤矿缺人。于是,冬石邀上义顺、义新、四九一起走。

    走后第一个月,义顺打来一个报平安的电话,紧接着捎来两封信,说下矿采煤很辛苦,收入还行,让秀枝放心。

      自打第二个月起,秀枝没接到义顺电话和信件。她想:肯定是义顺采煤太忙了,身子累。但每次碰上婆婆疑惑的眼神,秀枝不由自主地颤抖:义顺的走与自己是有关联的。

    秀枝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冷不防小宝贝踹一下,秀枝觉得很幸福。大雁南飞,秋叶落尽,仍没义顺的消息。秀枝有点生气:“这个小冤家,再忙,打电话的空也抽不出?是不是有小妖精缠身?”秀枝虽没出过远门,可听说不少人出门就变坏了,同村喜英丈夫外出后不久,一回来不就闹离婚吗?“不,我家义顺不是这号人。”秀枝心里一直为丈夫辩解。新婚半年多,秀枝和义顺好着呢!

   无奈之下,秀枝跑到镇上邮局,给义顺的矿上打了几次电话,好不容易接通一次。接电话的人,嗓门大,震得秀枝耳膜痛,可对方说,他们矿上根本没有叫义顺的。秀枝的心跳得厉害,眼泪悄悄地流。她不明白,义顺去了哪儿,即便走,也该给家里捎个信儿。

   腊月二十三,义新、冬石、四九披着一身雪回来了。秀枝得知消息,挺着大肚子,一巅一颤赶到义新家。义新与义顺同宗,五服以内。义新告诉秀枝:九月份义顺就不见了,后来有人说他跟四川人走了,大概是到四川贩桔子。贩桔子活儿轻,赚钱快。末了,义新还安慰秀枝不要急,说不定过两天,义顺会带着大把的钞票回来过年。说这话时,冬石、四九也在,他们一起附和。秀枝听后更恨义顺:“你出去还是熟人带的,就算贩桔子赚大钱,也该打个招呼再走,义顺,你怎能如此无情无义呢?”

    秀枝只好回家,耐心地等。年味越来越浓,村子里不时有鞭炮的声音,屋里飘着炖肉的香气,到处可见活蹦乱跳的小孩。直到三十下午,义顺仍没露面。公婆听墙上座钟敲了八下,才起身去做年夜饭。望着桌上简单的几个肉菜,四方桌缺一方,秀枝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但在公婆面前,秀枝不能流泪,过年流泪是不吉利的。丈夫是家里的小儿子,公婆疼爱有加,这几天,公婆指桑骂槐,秀枝明白,他们也是急红了眼。

   年夜饭一吃就是新年,秀枝想:丈夫说不定这两天会回来的。听说年前车特挤,火车票得提前一星期买,而且票价贵得很,不少人为省几个钱在外过完年,初一、二再往家里赶。也许义顺就是这么盘算的。秀枝在心里,为丈夫编了无数个没回家过年的正当理由。

   秀枝在焦急等待中送走元宵节,义顺依旧杳无音讯。连夜的失眠,秀枝几近崩溃,一想到肚里的孩子,秀枝强忍着凑合几口饭。

    正月十七,村里突然来了三个年轻的公安。公安进村后,逐户了解民工外出的情况。秀枝急切地将丈夫过年未归的事,告诉了公安。三个公安看着秀枝的大肚子,交换一下眼神,只说了句:“我们帮你查查,”随即离开秀枝家。义顺哥哥义孝也在场,他觉得公安的眼神好像不对劲,赶忙跑出来,带着三个公安回自己家。三个公安问义孝:“与你弟弟一起去山西矿的还有三个人吧,他们是不是你们村的?”义孝回答:“是”。三个公安让义孝领着去找义新。义新家,一帮人正在打牌,冬石、四九也在。看到公安进屋,他脸色瞬时煞白。公安分别核实了三人的姓名,迅即给他们戴上手铐,宣布三人被刑事拘留。一屋子人都呆了……

   在义新家,公安向义孝叙述事情的真相。去年九月份,义顺在矿下给落石砸死了。人被砸死后,矿上本应通知死者家属,但矿长吩咐,和义顺一起来的几个人不许声张,只要悄悄把义顺埋了,他们每人可以得到三千元。矿长还说,反正人是落石砸死的,属自然死亡,就是死者家属知道,也救不活。本以为这事神不知鬼不觉,哪料在年底,义新、冬石、四九回来后,矿上发生重大事故。由于煤矿塌方,几个留守的河南民工命丧黄泉,矿长还想隐瞒不报,激起了矿上知情民工的怨愤。他们向公安局报案,并揭发了义顺被砸死的事。

   公安的话刚说完,义孝猛地站起来,好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屋外一声凄厉,刺破了平静的山村,紧接着又一声重响,秀枝倒在义新家门口……


 后记:本文创作于2003年夏天,暑假回老家,碰见儿时小伙伴从山西挖煤回来,看到他消瘦的身形和不见阳光的白肤色,很是辛酸。后与其母亲交流,才知挖煤的艰辛,那是拿生命在赚钱。时不时又看电视、报纸报道煤矿瓦斯爆炸,有些矿主为掩盖事实真相,买通工人作伪证。人性原本善良,可金钱却改变了它,故写下此文,但一直没勇气投稿,怕有人说是伪善。人性真得如此易变和不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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