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茜拉从未见过那么多血。
是被死神笼罩的小镇,是没有生气的胜似空城的空城。
那天和平常一样并无不同,茜拉和小云她们商量着半天的时间可以去哪里消磨。小云她们在地图上一指,就是一天也来回不了的距离,茜拉摇着头否定了。然后看到了森林公园,看上去是环境不错的地方,于是一起愉快地决定了。
临出行时,茜拉没有去,未曾想这竟是噩梦的开始。六个人出去,只回来三人,另外三个男生没有回来。
茜拉问小云,他们呢。小云的情绪有些崩溃,文雨相对冷静地说,他们都死了,被杀死了!
什么?茜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被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杀死了,那些人看我们是女人,放我们走了!
茜拉和小云相对而坐,为小景他们写祭文。小云看看翻到的词,说,我要用这个写祭文,你别和我抢。说完却又泪流满面,茜拉静默,和她喝了一杯酒,她知道他们对小云来说意味着什么,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正在这当儿,文雨匆匆进来,说,那些骑马的人又来了,快跑!
茜拉跑出去,看见一队骑兵模样的人,身下是红棕色威风凛凛的马匹,可令人欢喜不起来,茜拉只来得及被文雨拉住往屋里跑。
房间里有窗户,她们从高高的窗户爬出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只剩茜拉一人,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往前跑,不能停下来,停下来就会死。这念头驱使着她一刻也不敢停地向前跑,看到任何一条路都往前冲,走不通的路就想办法找可以钻出去的洞,似乎那吃人生命的兽就在身后紧紧跟随张开血盆大口。
不知翻过多少墙头门洞,一扇窗户挡住了她,茜拉咬咬牙,用胳膊撞碎了玻璃,顾不得玻璃碎渣钻了出去。似乎已经走了很远很远,耳边没有嘈杂声,她才稍微停歇下来。
这是哪里。
(二)
像是她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她知道街角有家打铁铺,里面不苟言笑的铁匠师傅有着一个欢脱的徒弟。知道那个被强暴而精神失常的可怜姑娘,她在寒冷的冬天裹着厚厚的破旧棉衣坐在一把竹椅上晒太阳,棉裤的拉链没有拉上,没有人去提醒,大家都选择善意的无视了。
可茜拉明明没有来过这里。
她看到空气中有什么发生了变化,是不安的分子在涌动着,骑兵来了!
他们并没有屠戮,只是先将人集中在一起,大家还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顺从地照做了。茜拉感觉自己被恐惧紧紧包裹,没办法挪动步伐,她似乎就在他们身边,又似乎游离在他们的世界之外,可她不想冒险,便将自己藏身于桥洞下,双手紧紧扣住桥底的石板。
桥上人越聚愈多,人群不安地骚动,正在这个时候,屠杀突然开始了。不知是谁发动的第一下,然后人群像被践踏过的稻子般往桥下倒去。
他们是被刺刀捅死的。更多的人挣扎着想要反抗,桥上乱糟糟起来,然后骑兵们点了火,身上着了火的人在人群中翻滚,哀嚎着从桥上坠落,更多的人沾了火焰,还来不及出声便被补上一刀。茜拉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僵硬。
这个时候,她看到了那个铁匠师傅。
他在人群中,并不如何慌乱,像是从容赴死。他的眼神在茜拉藏身的地方一瞥,又望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茜拉眼睁睁地看着刺刀刺穿师傅的身体,她闭上双眼。石板被她无意识地抓着,旁边是刺刀此起彼伏和扑通扑通的重物不断落水的声音。
(三)
就在茜拉觉得自己要窒息的时刻,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半大的孩子身旁,他是那个师傅的小徒弟,正躲在一棵树后瑟瑟发抖。茜拉想起师傅的那一瞥,心刺痛了下。
她对那个孩子说,沿着这棵树爬上去,往尽可能高的地方爬,你会找到一条通道,从那里可以逃出去。
这是他的师傅留给他的逃生之路,茜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知道,可她就是应该知道并且救这个孩子出去。
看着那孩子的身影在树的枝桠间渐渐消失,茜拉悄悄地松了口气。
这座小镇突然变成了空城。街道上仍然有人,可都彼此敌视小心翼翼的样子,没有人知道迎面走来的这个人会不会要了自己的命。而且人本来就已经被杀的差不多了。
像没有任何价值的牲口一般,无声无息的死去了。
茜拉又碰到了那个姑娘,她现在被当成那些骑兵的玩物,他们并不如何折辱她,却脱光了她的衣服,供他们取乐。茜拉在房间里见到那个姑娘,她脸上是狂乱的神色,已经不复原先那种痴傻的安详。
茜拉忽然有些害怕,她感受到这个姑娘的情绪如同翻滚的岩浆,她知道这岩浆会令她失去生命。
茜拉试图劝说她冷静下来,可她早已经迷失在巨大的屈辱之中,正在这时,几个骑兵闯了进来。
茜拉躲了起来,尽可能地蜷缩自己的身体,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需要紧紧地抱住自己,才能稍微克制颤抖的身体。
她听见那姑娘发出一声激烈的呐喊,暗道不好,正想去拉住那个姑娘,只听几声噗噗的声响,然后是刀刃从血肉里抽出的声音。姑娘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声音像一把陈腐的锯子,缓慢而沉重地在心上拉扯,茜拉似乎看到那些刀刃闪着冷冽的白光,如何轻快熟稔地钻进身体。她知道,那姑娘活不成了。
深深的绝望攫取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