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纸鹤——一种吉祥物。人通过纸折千只鹤祝愿得病的人早日病愈,也有祝愿某事情成功而折叠千纸鹤。千纸鹤,是代表你对被送之人的祝愿,童话里说,坚持叠上一千对纸鹤最终能成就一个愿望。——题记)
(一)
“外公患了绝症,女孩儿不能到很远的地方看望外公,她难过极了。于是女孩儿把自己锁在屋里,每天折纸叠鹤给外公做祈祷,每只鹤上都有女孩儿一个祝愿,她祝愿外公摆脱病痛,不要离开她。女孩儿把叠好的纸鹤用线儿拴起来,系在窗梁上。她不知疲倦地叠呀叠呀,当叠到一千只的时候,远方传来消息,外公的病好了。女孩儿的心愿完成了,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这是一则美丽的童话故事。云霞和虹霞深深地记在心里。
云霞是朝霞的妹妹,虹霞是朝霞的弟弟。云霞和虹霞同年同月同日生。
朝霞五岁那年,妈妈生了一对龙凤胎。女孩先于男孩几分钟降临人世,自然也做了姐姐。大女儿朝霞有病,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每天都在愁苦中,这次两个新生婴儿突然降临家庭,无疑给一家人带来些许的喜悦与慰藉。……
朝霞的病久治不见好转,而且犯病的频率越来越高,十二岁这年春,朝霞转进了北京一家大医院。随着朝霞的病情持续加重,大夫们告诉朝霞的爸爸妈妈,孩子的病实属罕见,又错过了最佳治疗期,孩子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朝霞的爸爸妈妈欲哭无泪,只好恳求大夫给朝霞多输液来延续孩子的生命,让孩子多活一天是一天。
正是清明时节,夫妻俩看朝霞这几天病情很稳定,便回家来想把地耙一耙,再戳心难过,日子还得过。夫妻俩刚回来一天,医院就打来电话,说孩子不行了,让家属速返医院。
朝霞的父母接到了通知,连夜奔了医院。
朝霞到了生命最后时刻,消息传开,乡亲们悲痛欲绝。唉!这孩子就这么大寿数!得了这要命的病,活神仙也救不了她。苦命的娃啊!再送孩子一程吧。天一亮,乡亲们聚集到朝霞家门口,有车的驾车,没车的跟车,众乡亲一起赶奔医院而去。一来再看朝霞最后一眼,二来,在这种时刻,朝霞的爸爸妈妈身边要有人陪伴才行。
姑姑婶婶们都哭了。云霞和虹霞没有哭,因为云霞和虹霞有个秘密,他们暗地里在给姐姐朝霞许着祝愿——折纸叠鹤,每只鹤上都有弟弟妹妹的一个祝愿,他们祝愿姐姐早日摆脱病魔,尽快康复。姐弟俩坚信,只要他们不灰心不放弃,叠完一千只彩纸鹤,姐姐的病就会好起来。
(二)
老天爷总是对人不公平。人世间中,病与贫仿佛有连带关系。朝霞家本来条件就不好,前阵子为给朝霞看病,又请“神医”又看风水,给朝霞换过“童儿”,驱过魂,房屋改了好几改,家里钱全花光了,朝霞被确诊为先天性癫痫症,家里哪还有钱送孩子住医院?乡亲们便给了一定的经济援助,东家给三百西家给两百,南街借给两千,学校又组织了一次义捐活动,这样才算凑够了朝霞的住院费。祸不单行,就在朝霞住进医院的那年,不到半年时间里朝霞的爷爷奶奶先后离开人间。看着这伤痕累累、灾难一波接一波的家,朝霞的爸爸妈妈快挺不住了,乡亲们尽最大努力解劝:朝霞她爸她妈呀,你们可要挺住啊!老人不能陪我们一辈子,你们要往宽处想。朝霞的病咱们尽最大努力治,治不好也没办法。这不还有云霞和虹霞吗?为了这两个孩子你们必须得活着!
朝霞的爸爸妈妈最终挺住了。
爷爷奶奶离世后,就苦了云霞和虹霞。爸爸妈妈奔波于医院里,虽说有街坊四邻帮着照顾这俩孩子,但更多的时候是姐弟俩孤单地守着自家的小院。乡亲们说,经常看见俩孩子在傍晚时候坐在墙头下,眼睛瞄着村口,可怜巴巴地盼着爸妈早点回来。
云霞和虹霞还小时,不知道姐姐朝霞是怎么回事。姐弟俩常想,和姐姐一般大的孩子都去上学了,姐姐怎不去上学呀?而且经常看见爸爸妈妈把姐姐平放到炕上,又是掐又是捏的,姐姐怎么了这是?直到有一天。
爸妈买不起儿童车,邻居叔叔给做了一辆双人小木车。朝霞没病的时候跟好孩子一样,她常推着弟弟妹妹到大街上玩。这一天朝霞又推着弟弟妹妹出了自家的院门,她先到对面的小卖店买了两包巧克力豆,然后将小木车推到叔叔家墙外一棵树底下。树底有一株长得挺高的野花,紧贴小木车。云霞和虹霞坐在车上一边吃着巧克力豆,一边伸手掐小花朵玩。不知怎么,就见姐姐的身体突然就撞了一下车,一下子就摔倒在地,姐姐的前额被车撞出一个包。看着姐姐仰面躺在地上,嘴里还吐着白沫,云霞和虹霞吓的哇哇大哭。哭声惊动了叔叔,叔叔跑出来,急忙将朝霞抱回屋……
从那以后,云霞和虹霞感觉到姐姐与别的孩子不一样。
朝霞很爱弟弟妹妹,自己有病,不断地有人给送些好吃的,朝霞总舍不得吃,全留给弟弟妹妹吃。村里开设了学前班,云霞和虹霞五岁那年上了学前班。云霞和虹霞延续着朝霞的优点,嘴甜,见长辈有礼貌,但与朝霞不同的是,云霞和虹霞不爱上学,每到上学的时候,这小姐弟俩总是哼哼唧唧忸忸怩怩的表现的不积极。为这个,朝霞曾打过弟弟妹妹。朝霞好的时候,只要弟弟妹妹放学回来,她就提前摆好小方桌,督促他俩写作业,同时朝霞在一旁看着,时间一长,朝霞也能背几首儿歌、古诗,写几道数学题什么的。
(三)
爸爸妈妈接到朝霞病危通知的时候,云霞和虹霞正全力以赴地折叠千纸鹤。这时他俩已经一年级快读完,到夏季就该读二年级了。而这一次爸妈突然夜间离去,邻居叔叔婶婶们也于一大早去了医院,年幼的他俩还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还好,云霞和虹霞已经习惯了爸妈不在家的生活,另外,对姐弟俩来说,爸妈这几天若不在家似乎是好事,因为姐弟俩对姐姐朝霞的祝愿一直在秘密中进行。据说叠千纸鹤不能公开,只有叠鹤的人自己知道,否则就失去了灵验。俩孩子从童话故事里得到启发,姐弟俩幼小的心灵充满着天真与幻想,他们要用自己的毅力来挽救姐姐的生命。姐弟俩自己动手布置了一间小屋,神不知鬼不晓,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正是清明节小长假,学校不上课,云霞和虹霞把自己关在小屋中,紧锣密鼓,到这天傍晚,他们的彩纸鹤已经叠了八百只,还差二百只他们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天黑了,爸爸妈妈没有回来,而邻居叔叔婶婶也没有回来。云霞和虹霞心里有些忐忑,虹霞问:姐,爸妈今儿个为什么没回来?叔,婶也没回来。云霞说:我也不知道。虹霞说:是不是姐姐的病快好了?云霞说:肯定是。等咱们叠够一千只鹤,姐姐就好了。
姐弟俩匆匆把院门关好,一人备了一袋方便面,走进了他们的秘密小屋。姐弟俩打定主意,务必在明天太阳出来之前叠完一千只纸鹤。
虹霞把窗子打开,好让点点的繁星缀满屋子。云霞用线儿又穿起几串新叠好的彩鹤,挂在窗梁上,这样他们的祝愿就会飞出窗外,穿越茫茫的夜空传到姐姐住的那所医院里。
姐弟俩坐在各自的座位上,灵巧的手翻动着彩纸,一只只彩鹤活灵活现地呈现于桌面上。初春季节乍暖还寒,不断地有夜风吹进屋子,云霞和虹霞没觉到一丝冷,饿了就嚼一口方便面。每叠完一只鹤,他们就会默念一句:祝您康复!然后再瞟一眼窗外。
午夜,虹霞眨巴眨巴眼睛:姐,我困了。
云霞说:弟,不能困哩!我们说好了的,我们的祝愿到明天必须完成的!
虹霞:嗯。
后半夜,云霞又眨巴眨巴眼睛:弟,我也困了。
虹霞说:姐,我那会儿洗把脸就不困了。你也洗把脸吧。等姐姐的病好了,咱们就可以踏实地睡觉了。
云霞:嗯。
姐弟俩互相鼓励,继续着,坚持着。
窗外泛起白光,天到了黎明时分。姐弟俩数了数,九百八十只,还差二十只,姐弟俩脸上露出一丝喜悦,看来等不到太阳出来他们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冥冥之中,云霞和虹霞仿佛看到姐姐朝霞正迎着朝阳走来……
云霞和虹霞站起身活动活动身体,坐下来刚要继续,院外就响起了车笛声,接着就听到有人下车的声音。
院门被打开,灯光一闪,一辆灵车进了院。车上,姐姐朝霞用白布蒙着静静地躺在车中央,爸爸妈妈守在左右,而四周叔叔婶婶们又守着爸妈。
医院大夫们尽了最大努力也没能留住朝霞,朝霞于午夜十二点告别人世。芳年一十二岁。
乡亲们出头,租了一辆灵车,搀扶着朝霞的爸爸妈妈上了车,连夜赶回家中。
得知姐姐死了,云霞和虹霞像疯了一样,姐弟俩鞋子也掉了,光着脚丫,怀里抱着千纸鹤大哭着跑出屋子,“姐……姐……”哭声撕心裂肺。姐弟俩不顾一切地朝灵车扑过去。婶婶们不明情况,立即将两个孩子抱住,云霞和虹霞在婶婶怀里挣扎着,哭喊着……洒下一地绿色的,粉色的,蓝色的纸鹤……
爸爸妈妈早就哭得两眼红肿,看见家中两个孩子哭,愈加失声。夫妻俩跌跌撞撞地撞进小屋,发现满屋的千纸鹤,妈妈当即晕倒……
这场面谁受得了,那些天,村里到处都是哭声。唯有这九百八十只没有叠完的千纸鹤,留下一段难以忘怀的记忆。
(四)
这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一眨眼二十年过去。
自朝霞走后,云霞和虹霞发奋读书,二十岁那年,姐弟俩双双考入了北方医科大学。现在云霞已是姐姐朝霞曾住过院的那所癫痫病医院一名主治医师,经她的手已经治愈了数百名癫痫病患者。而且云霞还在继续钻研技术,她立志要攻克此病所有难关,决不能让姐姐的悲剧在别人身上重演。弟弟虹霞已成为一名遗传病专家,他力求解开遗传学中存在的更多谜团,为社会为人类做出自己的贡献。
一双儿女事业有成,按理说,父母应该进大城市享清福了,但父母却坚决地表示不离开村庄半步。不是因为他们的大女儿长眠于这里,也不是因为这里还有他们祖先几代人的墓居地,只因那些年乡亲们有恩于他家,夫妻俩无以回报,只有誓死与乡亲们朝夕相处,相依相伴地度过下半生。而云霞和虹霞经常不断地回家来,回家看望父母看望叔叔婶婶们。每逢村里有修路、打井、农村改造等建设工程,姐弟俩都要拿出自己的部分工资,无偿的捐助给村里。
当年朝霞被埋在了载满桃树的大洼地,随同埋葬的除两本教科书外,还有那九百八十只彩色的纸鹤。姐姐走后,云霞和虹霞每年清明节都要到姐姐的墓居地放飞一只彩鹤,他们要叠够一千只,来完成未了的心愿。
又是清明节,云霞和虹霞捧着第二十只彩鹤走进桃园。这是最后一只彩鹤了。姐弟俩都是无神论者,考上大学那年,姐弟俩把姐姐的坟茔平掉了,但这片桃林仍在,姐弟俩表示,一定要让这片桃林世世代代生长下去,让鲜艳永远陪伴着姐姐。春光依旧,朝霞万里,桃花依然香。云霞和虹霞将彩纸鹤高高托起,默念:姐,二十年过去,青春的一个轮回!姐,你看,霞光日日出,桃花年年香,愿姐久居在这片美丽之中,与桃花相伴,与世无忧无虑,无疾无灾!姐,这是弟弟妹妹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祝愿了,千份祝愿凝结一句话:但愿天下人无病,人间永度康宁!
一阵风儿吹过,将纸鹤送入蓝天,彩纸鹤载着两颗青春跳动的心,带着对人世间最美好的祝愿,随风飘去,渐渐的消失在远方!
(注:此文系上篇作品发表后的续编作品,情节上难免会出现与上篇作品不相吻合之处,阅读时,在了解上文故事内容大致的基础上,可作独立文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