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

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梦】

还乡

1

入门进去,是一堵雪白的墙。墙的垂直方向,横卧着四张平行分布的床。床上是雪白的床单,床单上有着雪白的盖被。靠窗的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面黄肌瘦,眼睛深陷,颧骨突兀的中年女人。她鼻孔里插着一根软质塑胶管子,另一端连着床头标有“O2”的供氧装置。头上靠脑门的地方,埋了一根明晃晃的针脚,针脚尾部是一根透明软管,半空中吊着几袋或红或黄的输液剂。

女人眼睛紧闭,嘴唇干裂,似枯死的树干沟沟壑壑,大口喘着粗气。她头部垫得偏高,身体像条鱼干斜着垂下,整个人骨瘦如柴,窝在棉絮被里,仅露出脑袋。女人的喘气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重,突然眼睛睁开,用尽力气喊道:“怜儿——怜儿!”

刘怜猛地坐起,四下看去,屋里、屋外漆黑一片,安静极了。他打开床头灯,移步卫生间,浴室柜镜子里看到自己惊悚的眼睛以及额头沁着的豆大汗滴,立马清醒过来。

他有多久红肿着眼,盯着天花板难以入眠,又有多久好不容易睡去,却被同样的梦境突然惊醒,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妻子和孩子仍在酣睡,自然舒展着柔韧的身体,脸上带着几分恬静。刘怜揉揉惺忪的眼,踮起脚尖,走出卧室。他倒了一杯白开水,悠悠拖着鞋,在客厅的餐桌前坐下来。玻璃杯里的水透亮着,水面顷刻间起了一层雾,在这轻薄、朦胧的雾气里,他看到母亲和父亲的笑脸。

那是四十年前一个初秋的早上,一个极为平凡的日子,但对刘怜父亲来说却极不寻常。那天,父亲梳着大背头,身着一套有点褪色,口袋上别一只派克笔的中山装,骑着一辆二八杠英伦自行车从河东村出发,去迎娶自己的新娘了。

“亲家母你坐下,咱们说说心里话。““亲家母咱坐下,咱们随便拉一拉。““老嫂子你到俺家,尝尝俺山沟里大西瓜。““自从银环离开家,知道你心里常牵挂。”“出门没有带被子,她失急慌忙离开家。““你到家里看一看,铺的什么盖的什么。”“做了一套新铺盖,新里新表新棉花。““在家没有种过地,她一次锄把也没有拿。”“家里地里都能干,十人见了九人夸……”

那天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父亲载着新娘从魏家湾往河东村悠哉慢行,俩人默契对唱着那段豫剧名曲,一遍又一遍重播着,永不厌烦似的。

翌年,刘怜出生了。中学教书匠的父亲,本已备好几个文绉绉的名字,看着小家伙大大的眼睛,摸着他的小脸蛋,顿觉楚楚可人,父亲心血来潮地说:“叫他刘怜吧,谐音liulian, 正好也是红英最爱吃的水果。”父亲提起的“红英”,正是刘怜母亲的小名。

2

父亲教书之余,也会帮衬着家里的农活,耕田、犁地、播种、洒药、除草、施肥,样样擅长。那时农村里的女人,几乎个个是全职主妇,然而却好像没有一人能闲得住。刘怜母亲也是平凡主妇中的一员。她将新生的怜儿用吊带固定在后背,走起路来,身后的怜儿像个葫芦轻轻晃动着。

孩子出生以后,各种生活开支慢慢冒出来了,这是初为人父人母的俩人未曾预见到的。为了贴补家用,刘怜母亲独自决定,将压箱底的几百块换了三五只猪崽。每天清晨,母亲安抚好嗷嗷待哺的怜儿,便开始张罗猪崽们的饭食了。米糠里有时混些吃剩的汤汤水水,有时刘怜母亲会煮上一大锅新鲜萝卜或红薯,给猪崽们改善伙食。母亲锅上锅下忙活的时候,幼小的怜儿就竖卧在她身后的吊带里。刘怜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充满新奇的世界,看土灶里的熊熊火焰,看大锅里升起的滚滚热浪,听猪崽摇头晃脑,热闹地抢食,以及它们享受美食的哼哼声。这一幕幕,直到刘怜后来记事起才慢慢刻进脑海里。

然而,平静的生活被五年后的一封意外来信打乱了。信上的小楷字体娟秀,有几处似泪滴的形状镂印在泛黄的纸张底处,原文如下。

爱女红英: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恐怕我们已经天人永隔了。临走前,本想和你见上一面,后来又怕见了之后我仅能好上几天,接着怕是又要面临更为痛苦的煎熬。这种类似的情绪挣扎,我已经抗争了二十几年,我太累了。

现在,你有了好的归宿,我也放心了。原谅我这么悄悄地走了。

女儿,永别了。来世我们还做母女。

落款——“爱你的妈妈,某年某月某日。”

3

怜儿母亲读到来信,已是三天后的一个半晌。五岁的怜儿穿着醒目的黄色吊带装,在院子里正跳着父亲用粉笔给他画的方格子。他听到啜泣声,抬头看母亲,发现她眼睛红肿,早已哭成泪人。母亲前面跑着,父亲牵出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哪都响的自行车,把怜儿抱到前面的车杠上扶正了,然后用力踩着脚蹬子在后面追。

怜儿外婆灵柩落土的最后时刻,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声音嘶哑,凄惨声在田间、林间久久回荡,惊得枝头的乌鸦不敢停留,快速向远方飞去。

自那以后,母亲变得有些神神兮兮,经常在父亲走开,或者怜儿睡去,翻出那封信,从头到尾、无休无止地读下去。直到怜儿夜半醒来,常常看到母亲在床头暗自发呆。怜儿喊一声“妈妈”,母亲才慌张地往脸上摸一把,回过头勉强笑着回应。母亲望着天花板良久,才渐渐睡去。

壁橱里的一台旧电视,循环播放着淮河水位上涨的消息。刘怜瞪大惊恐的眼睛,想象着父亲脱了衣服,跳入奔腾的河水,踩着涌动的激流,身体吃力地上下跃动,水面上仅露出半个脑袋和抓举衣服的手。巨浪袭来,父亲的头发沾满了水草和浮屑,他张大嘴巴,本能地喘着粗气。刘怜的喉咙像被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堵住了,任怎么用力也吞不下去。一颗忐忑的心,高悬着。四周乌泱泱地黑,什么也看不见。夜,寒冷而静寂。

刘怜不住地向院外张望,希望听到父亲的脚步和咳嗽声。普通高中就普通高中,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他仿佛看到父亲的身影,正在淮河水里挣扎,被一个巨浪突然打翻。刘怜感到恐怖不已,立马懊恼自己对重点中学的执念,后悔自己的做作,不该让父亲为他操心,暴雨天还跑到县城打探消息,要知道那滔天的洪水连着几天打翻过两条船,淹死了好几个人。刘怜越想越怕,一个激灵被惊醒了。

十二年后一个夏日的四更天,他睁开猩红的眼,看着四周的墙壁发呆。然而,现实有时比梦境更残忍。

“刘怜,刘怜电话!“早上八点刚过,宿管阿姨在楼下喊着他的大名。他慌张爬起,提起裤子,随便拉了一件T恤套在头上。

家里急电。固话那头是母亲的啜泣声,刘怜任由母亲哭了整整一刻钟,他也煎熬地像等了半个世纪。母亲不说话,他一时没了主意,只好安慰母亲说他马上回家一趟。刘怜撂下电话,匆匆向辅导员告了假,踏上最早一班的绿皮车。

窗外,绿意盎然,一派生机。铁轨两侧的城市绿化带花红柳绿,一路向南,开始跃入眼帘的是久违的麦田和庄稼地。然而,刘怜全然没有心情享受眼下的热闹,窗外越苍翠,他内心越清冷、绝望,到底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呢?他问了自己一路,可没有答案。

到了院门口,他发现家里围拢了很多乡邻,人们脸上都写满了欲哭无泪的悲伤。正屋的地上,铺着席卷,有人躺在铺满冰块的玻璃棺材里。他看到母亲扶着灵柩,嗓音嘶哑,早已发不出声音。他瞬间双腿瘫软,摔倒在地上,众人扶他起来。他微微睁开眼,看到了血肉模糊,正在沉睡的父亲。

二叔安慰他节哀顺变。原来,三年前父亲卷入学校的人事纷争,被当权小人随便找个不痛不痒的理由给开除了。父亲虽难过,却不敢家里多讲,他知道怜儿母亲本已神经衰弱,不好再给她多一分的刺激了。故而每天早上仍穿得整整齐齐,私下里却多带了一套旧衣服,在半路无人的地方悄悄换了,然后搭114路跨线公交车,去县城找临时工的活计。本来干得好好的,却因为一个闪失,在凌晨时分从塔吊架上滑落下来。

刘怜想到和父亲的过去,想到家里最难的时候,给过父亲的承诺——“等我大学毕业,一定把你和妈接到大城市享清福!”现在,父亲闭着眼,安静躺在那里,再无半点呼吸,再不能张口说一句话。他多想听到父亲叫他一声“怜儿。”他狰狞着脸,早已泪眼婆娑,他失声喊道“爸爸,爸爸!”

哭声在正堂回荡,惹得身旁的许多近亲也都跟着落泪。安葬好父亲,刘怜在家里陪了母亲两个多星期,确认母亲情绪恢复差不多后,他踏上返回省城的列车。

4

他跑呀跑,跨过一段料峭的乡间小路,越过一座小小的土丘,他慢下来,然后停下,瘫坐在那里。后面的黑影逼得更近了。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一个狭长、阴暗的光影,忽左忽右地舞动着,像拖着一节节货箱的火车轰隆驶来。他下意识扭动了一下身体,屏住呼吸,双手紧紧镶嵌在一起。

他挣扎着起身,但感觉身体沉沉的,像给什么东西牢牢拖住了。那狭长的光影越发明亮,突然炮弹似的向自己袭来。他“啊”一声,差点昏厥过去。

原来,又是个梦。恍惚醒来,天已破晓。他照例一杯温开水,但嗓子却似有万千火焰在剧烈燃烧,还冒着一团白烟。络腮胡疯长着,他拿起强动力的剃刀,割草一样地熟练操作着。他套上一件白净无褶的蓝衬衫,朝卧室正酣睡的妻儿看看,拎上公文包,轻轻掩上门,径直朝外走。

引擎发动了,车身微微震颤着。他眯起一双小而发亮的眼睛眺望远方,像看到了过往。这条通往他独立办公室的公路,不知不觉间走过了多少春秋。

大学毕业,初来魔都。每天,不是在各大招聘会现场,就是在奔赴招聘会的路上。他早出晚归,午餐、晚餐常常是方便面加矿泉水下肚。跑坏了几双鞋子,他已记不得了,最终勉强找到一个能糊口的活儿计。

慢慢地,生活开始转机。直到遇到小C,两人瞄准汽车行业的智能座舱领域,合伙搞智能系统和无人驾驶应用的研究和开发,成为新公司的CEO。随着合作订单纷至沓来,财富如流水般地滚滚而来。他处理掉那辆稀有的老桑,买了一辆进口轿跑。他有温婉可人的妻子,健康活泼、乖巧懂事的孩子。闹市最繁华的地段还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大房子。现状太完美,怎么说他都是人生赢家。

“哎!”他长吁短叹一声,不知究竟着了什么道儿,如今,他却高兴不起来,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头,感觉什么都没有意义。尤其近来总做着各式离奇的梦,要不被什么东西穷追不舍,要不就是自己没命地追着什么。

车子缓缓驶向公司方向的三岔道,一个急转弯,他控制不住地朝另一个方向开去。他萌生一个奇怪的想法。他不想再参加什么股东大会,不想同任何人聊天,甚至不想和妻儿告个别。他决计要干一件事,而且今天非干不可!

5

东方既白。迎着朝霞白而亮的光圈,轿跑在高速路上飞驰。回家的路,在心头模拟导航过多少次,他的泪就滑落过多少回,但终未成行。每每徘徊在城市清冷的夜,看着一排排矗立的高楼,闪烁的霓虹灯,拥挤的车流和匆匆走过的人群,他心头常汹涌起愈浓愈烈的惆怅和孤寂。那漂泊、不安的风雨小舟何时能停靠故乡静谧、温暖的港湾?

前风窗玻璃逐渐模糊起来,他一键启动了车内除雾功能按钮,好像不怎么管用。他摸一把湿润的眼眶,缓缓刹车,车子稳稳停在路边紧急停车带的白色标线内。

母亲平日很少给他打电话,估计是怕扰他工作。自创业以来,他商业上的应酬越来越多,明明讨厌抽烟喝酒,但为了维护表面上的客套,他硬着头皮夹起香烟,捏着嗓子吞下苦酒,脸上还要挤出几分快意享受的表情。商务上的大请大吃,早已搞坏他的肠胃,他不记得吃了几年的药物了,像什么奥美拉唑、泮托拉唑、米索前列醇、替普瑞酮、多潘立酮、西沙必利等交替使用,仍觉得肠胃状况时好时坏。难得静下心,他频频嘲笑自己:“你明明一个习惯吃萝卜白菜的胃,为何要猪鼻子插葱装象呢,何必,何苦?”

他经常失眠,狂躁,心烦意乱,感觉自己像高速行驶的车子,却刹不住闸。每日房租、水电、员工开支,广告推广等支出,越来越多,似一把利剑,也似一只黑色的巨网悬在头顶。话说作为头头的他岂能停下来,他若躺平了,手下的那几十号兄弟喝西北风去?

刘怜很少关心母亲的起居。母亲偶尔一个电话过来,竟还带着小心试探的口吻。他已不记得上次和母亲好好说话是什么时候。好脾气似乎全给了甲方客户,他像一只泄气的皮球,反弹起来,抛给母亲只有坚硬、冷漠、烦躁和不耐。

不知何时起,刘怜开始厌烦电话铃声了,是怕什么?他细细寻思,发现了其中端倪,原来一切源于几年前的一个紧急电话。

助理朱莉踩着“嘎吱嘎吱”的高跟鞋走来,轻声唤他“刘总,您有个私人电话。”他“噢”一声,接过电话,原来是老家打来的,他正要硬着头皮试着向二叔寒暄,却听到对方仓促的话语——“不好了,你快点来趟人民医院!”他来不及交代工作,和朱莉简单招呼一声,旋即开车往家的方向火速赶去。

6

人民医院,消化科某病室。入门进去,是一堵雪白的墙。墙的垂直方向,横卧着四张平行分布的床。床上是雪白的床单,床单上有着雪白的盖被。靠窗的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面黄肌瘦,眼睛深陷,颧骨突兀的中年女人。她鼻孔里插着一根软质塑胶管子,另一端连着床头标有“O2”的输氧装置。头上靠脑门的地方,埋了一根明晃晃的针脚,针脚尾部是一根透明软管,半空中吊着几袋或红或黄的输液剂。

女人眼睛紧闭,嘴唇干裂,似枯死的树干沟沟壑壑,大口喘着粗气。她头部垫得偏高,身体像条鱼干斜着垂下,整个人骨瘦如柴,窝在棉絮被里,仅露出脑袋。女人的喘气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重,突然睁开眼睛,用尽力气喊道:“怜儿——怜儿!”

“妈妈,我回来了!”他冲过去,“噗通”跪倒在母亲旁边,挺直身体,双手紧紧捧着母亲消瘦得仅剩皮包骨头的脸庞,他泪如泉涌。

医生悄悄把他喊到一边,数落道:“你怎么做儿子的,你母亲喝了小半斤敌敌畏,幸亏来得及时,再晚半小时恐怕性命不保……”他哽咽着,躬身九十度,频频给医生鞠躬致谢。

原来,母亲一直在同一个叫做抑郁症的怪物搏斗。母亲说,过去抑郁是因为你外婆的不别而去,还有我们的家庭状况太差。后来抑郁,是因为你父亲的飞来横祸,打击太大,我接受不了。

刘怜问母亲:“那你现在为何还想不开,我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钞票呀!”母亲没有说话,摸着怜儿的额头,老泪纵横……

后车忽地传来一串急促的报警声,把走神的他迅疾拉回现实。刚刚车子意外侵入左侧车道大半个车位,好险!

要不说岁月是把杀猪刀,还说时间是一剂治愈一切痛苦的良药。离家后的这些年,他由内而外改变了很多。但他对家乡的思念,对母亲的挂念与日俱增。

魔都高速上的最后一个服务区,他停下休息片刻,眼睛早瞄向左前方的一家土特产店。他为母亲精心挑选了几袋桂花糕、核桃酥,他想象着母亲把桂花糕、核桃酥裹在没了牙齿的牙床上,咧着嘴、看着他笑的模样。

一天一夜的颠簸之后,车子终于在第二天拂晓时分驶进他梦中熟悉的小山村。村里住着几户人家。院落参差错落地分布着,空中俯视下来,像极了散落的破毯子。一棵枣树,静静矗立在一块光秃隆起的地壳上,仿佛在述说着孤独与落寞。车子还未在枣树旁挺稳,一个急刹车,他简直昏厥了。

7

院墙东歪西扭,早已坍塌大半。破败的墙头长满苔藓和茅草,院子的水泥地东高一块、西低一片,鬼画弧一般延展出好几条不规则的裂缝,缝隙里探出高高低低的臭荠、狗尾巴和蒺藜草。屋顶堆满了枯叶,西面大片的瓦砾像是被曾有过的暴风雨给掀得干脆利落。

他径直跑向东屋——那是母亲的房间,房门紧锁着。他绕到外边,从廊下的窗洞往里张望,看到了熟悉的画面。屋里干干净净,东西摆放如初,和记忆里的样子简直不差分毫。床头的东侧墙面上,好像还张贴着怜儿大学时去黄河小浪底游玩的照片,照片已斑驳,有些发卷发黄。旁边的梳妆台上,依稀可见几本小说月报和某某文学选刊。看着床上整齐平整的被子被褥,他似乎嗅到母亲熟悉又温暖的气息。“妈妈,你去了哪里?”他喃喃道。

他丢下手里的核桃酥,桂花糕,匆匆奔向村西面的南河头。高耸入云的松柏下,醉卧着一个低矮的旧坟头。坟上杂草丛生,还长着几株开得艳丽的无名小花。他远远看到一个黑影,孤零零地伏在旧坟边,身体前后震颤着。那是母亲在哭泣!

“妈妈——”他冲上去,抱住母亲,嚎嚎大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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