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

金边瑞香

阳台上的金边瑞香开花了,开在夜里,我清晨在客厅闻了花香,这是它给我的惊喜。这盆金边瑞香是去年搬房子我姐送来的,当年就开了一次花。全株不高,四方的小花盆沉甸甸的,土壤上放了一层松树皮,保湿也挺好看,很容易让我怀念老家安庆的松树林。

金边瑞香是常绿小灌木,枝条苍劲,叶片密集,光滑厚重,淡绿色还镶着金丝边,花是筒状的,十数小花组成朵花,由外及里一筒筒开放,紫红鲜艳,香味浓郁,花期长。我认为金边瑞香是通人性的,也好热闹,把自己的盛花期定在春节。

初次识花,是在安庆老家。桥头的大爷晚年时,在自家院子口种了株金边瑞香,他年轻时是村里有名的“杀猪佬”,我曾在三伯家亲眼见过他杀猪,他还开小店、卖猪肉,我小时候羡慕过这个行业。他身材高大,红光油面,辈分很大,我们得叫声“爹爹”。晚年他中风了,大伙都说是他家新房子的风水不好,他摇头自嘲杀生过多,就开始在家种花种草,增祥添瑞。除夕夜,去他家拜年,这是我老家的习俗,金边瑞香开得正浓,还没进门就闻到了花香。

院外闻花,灯下赏花,屋里聊花。他给我们讲关于花名的由来:传说曾有一和尚云游到大余,因疲惫靠在一块石头上休息,睡梦中闻到阵阵的花香,香味很浓,醒来之后这花香依然存在,就四处探照,果然找到,便给花起了个名字叫“睡香”。后来又觉得“睡”听上去不雅,改成“瑞”。

再几年,病情加重了,他只能半卧屋檐下的躺椅上,谁叫他,他就含糊的应一声:“花么开”,也不识来人是谁。黄山的金边瑞香开花了,潜山的花肯定也开了,这个爹爹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野兰花

看新闻说歙县有人采挖贩卖野兰花,违法判了刑,电话里和我妈讲到这个事,引发了她的感慨。我妈偏爱野兰花,我以前猜想是她名字里带个“兰”字,那时候采挖没人管,挖野兰花是件乐事。挖回来的花,老家栽,苏州也栽,还栽到了黄山。

外婆家的那边大山里野兰花多,是土种蕙兰。听说蕙兰有老八种:大一品、程梅、上海梅、关顶、元字、染字、潘绿、荡字,我家的具体属于哪个品种,一直也没深究过。老家的兰花一直是用旧水桶栽在楼顶上,年年花开,两年分株,分些给亲友邻居。

蕙兰植株飒爽挺秀,兰叶刚柔兼备,姿态亭亭,不忧深山,不惧都市。讲究的人喜欢把兰朵先按壳分,然后再按瓣形分,有三夸片,二花瓣,一蕊一舌的说法。兰花有清芳幽远、似有似无且沁人肺腑的幽香,可让人看淡世间烦恼,修得平常心。有古诗说:“夏浅春深蕙作花,一茎几蕊乱横斜。”黄庭坚也曾说:“一干一华而香有余者兰,一干五七华而香不足者蕙”。

老家的邻居唐奶奶在世时,从我家分了几株了兰花回去,栽在院子里,精心伺候了几年也不开花,也是奇了怪。她爱兰花的香味,就拄着拐杖在我家楼下闻花香,在花香里静静地站一会,好像就能心满意足了。我小时候,唐奶奶救过我的命,她去世的那年,我爸带着我在她坟前栽了两株长着花芽的兰花。

桂花树

汪曾祺说:“桂花以多为胜”。他在《北京的秋花》里夸赞四川新都,我没有那么大的想法,家有一棵足矣。前几天我爸特意打电话过来,兴奋地说老屋门口的桂花树出了新芽。这棵树已经有百年的树龄了,移栽过两次,去年差点没能熬过冬天,给我爸急得团团转。

树应该是太爷种的,我爷青年时移栽到家附近,我爸在90年代末移至老屋门口,那次移栽摘掉了主干树梢,几年才缓过来。除了每年冬天刷点石灰水防白蚁,好像也没怎么打理,自然生长也很好,树冠已经长到小楼二层的窗台。农历九月底,要等天气多了些许凉意,米粒大小的桂花初开了,清淡的花香,不浓不烈,要凑到花儿上闻,是桂花的甜,淡淡的甜,沁人心脾的甜,让人忍不住想尝尝。俩三日,小花也不再羞涩了,开始满树怒放,此时陈香扑鼻,那种香是满足的,让人沉醉。

等到花将落不落之际,奶奶舍不得摇树打花,就在树下铺上旧床单,等着自然掉落,也会盼些风来,下场桂花雨。收集的桂花不酿酒,也不做糕点,捡拾干净后,过水晒干,混在荞麦壳一起,装入枕芯里。晚上睡觉,连耳朵都能闻得见桂花香,在花香中入睡,是一种呵护的幸福。

一晃爷爷去世近20年,奶奶也走了4年了。门口铺上柏油路之后,老树的叶子慢慢掉完,光秃秃的枝枝叉叉处在那,没了生气。我爸很着急,从苏州赶回去,请教了专家,给树挂上了营养液,还试了几种“土办法”。

牵牛花

远上寒山石径斜,竹林深处有人家。章家老屋,真的是在沟沟的竹林深处,就住了两户人家。依着山势盖的土坯房,清凉的竹林和小溪,竹篱笆围了圈小菜园,三、四块梯田,用小石块砌的半人高的院墙上,爬满了牵牛花的藤蔓,季节一到,花就开了。小喇叭是淡雅的紫色,优雅地站在墙垛上,很有气质,比郁达夫笔下的“牵牛花”还好看,满足了我对隐居生活的所有想象。

天气稍暖,催绿一大片的牵牛藤。近圆叶子,从白黄悠然长成青绿,叶片肥大厚实。藤蔓是长着脚的,特别喜欢爬高,在高处开花。这张扬的个性可能会被不少文人所不喜吧!可是章家院子少有人来,倒也无妨了。白紫相接,花由六个小叶片构成,把花蕊护在中心,有种众星拱月般的娇嫩,让人不舍得触碰,就一见倾心。就连杨万里都为它写诗云:“望见竹篱心独喜,翩然飞上翠琼簪。”

牵牛花有个俗名叫“勤娘子”,它是一种很勤劳的花。据说当公鸡刚啼过头遍,时针还指在“4”字时,绕篱萦架的牵牛花枝头,就开放出一朵朵喇叭似的花来。

章家是我妈的姑姑家,举家搬到山脚有十数年了,听说第二年山里的房子就塌了,我也再没见过牵牛花了。

苹果店

黄铺街上有两家中学,各家店铺的生意都是极好的,水果店尤甚。太湖路口正对的那家生意最好,虽然门面不大,水果种类不是很多,但是老板娘很会做生意,果品新鲜,价格还算公道。我经常去买黄泥新摘的苹果,拿到手一定要闻闻果香味,叫人乐此不疲。

我以前不爱吃苹果。有个夏天傍晚,我趴在三楼阳台,同学迎面从操场走过来,越走越近,手里的苹果也真切了起来,个大饱满,红润少黄,我第一次浮想到苹果的清香,是酸甜的感觉,直入心底,能在回忆里香的长久。

后来我吃过陕西的苹果,也吃过山东的苹果,还有河南的苹果,脆甜之余却少了苹果原有的酸香。

那年我十七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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