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底的星空(小说连载5)

 夏季的黄昏,阳光褪去一丝热量,穿过村边高大的树梢,斜斜的扫射村头的田野。与中午相比,太阳已经收敛许多能量,不再那么激烈的炙烤大地了,行走在路上的村民们,还是把草帽拉的低低的,挡住被阳光晒得黑里透红的脸。

趁着凉爽的黄昏,他们大多出去翻地,淋菜,喷药。

星子看了太阳一样,耀眼的光线直射进眼,一阵眼花,摸着被太阳晒得有点辣,有点疼,辣辣的手臂,不用说,被太阳轻微灼伤了。学校周末放假,星子都回家帮着做点农活。

星子穿着短袖干活,收假回学校,洗澡时就会发现,手臂明显分出两种颜色,袖子遮住的部分,白白嫩嫩,没有盖到的另一部分,则是红红的,看起来红白分明。

而且脸上,脖子上被太阳重点照顾的地方也辣辣的,过不了多久,还要脱皮,跟蛇一样,同学们一见又开玩笑说,好娇嫩的肉,又可以重生了。

抢收季节,人也不停的抢收抢种,完全不顾风吹雨打日晒,连牛也是最重要的劳力。

印象中,星子家的牛不是太老就是太小,农韩庚每次去买牛只能买一个老黄牛,或小水牛,然后自己牵在田边吃草,看他小心翼翼,专注看牛吃草的样子,几乎是把牛捧手心,生怕融化掉。

老黄牛老了,吃草都是慢悠悠的,老油条一样,趁人不注意,舌头长长一伸,又捞到几颗秧苗,农韩庚吆喝着,老牛就乖乖的吃一会青草,一会又捞一把青青的秧苗,农韩庚只得死死盯住牛嘴巴,一看它伸舌头,就扯住绳子往回拉。

小水公牛显然还不习惯有人牵着吃草,在来这个新家前,它肯定是无忧无虑的跟在牛母亲后面,吃一会草,又跳来跳去的玩耍。

现在它呆呆的看着农韩庚,不明白牛母亲怎么没来,左看看右看看,耍起性子低低的哞叫着,就是不肯吃草。

它哪里知道,是农韩庚在牛行给卖家付了钱,把它牵回来,因为它小,价钱便宜,更重要的是,农韩庚只有这些钱。农韩庚希望把这头公牛养大,成为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做梨田耙地的好帮手。

小公牛兴许知道耍赖也不能把牵着它的人赶走,兴许是真饿了,慢慢的低下头吃起草来。

可是它吃草的样子着实让人生气,但见它东吃一口西吃一口,一会的时间,就走过几条田埂,农韩庚气坏了,说你这样吃不把你饿死就算好了。

说归说,气归气,还是要牵着它到另外的田埂上吃草,希望大快点长大,为家里的耕种出点力气。

这不,耕种时期,我家那头老牛在田里,吃力的拉着犁,左晃右晃前进不了几步,只见它嘴巴张开,大口的喘气,嘴边留有些泡沫星子。

初升的太阳准备发挥它的威力,地头边的青草上,盖着厚厚的露珠,人走过,沾湿了裤脚,带来阵阵凉意,这一刻已经化作水气挥发得无影无踪。

农韩庚在后面一手扶犁,一手拿一根小棍子,双手不停的左右晃动犁, 但牛没有前进一步,农韩庚吆喝着,身子弯曲,向前用力,希望能减轻牛的负担。

阳光慢慢的带着热量,斜射着泥土,土面上隐隐约约冒着气,散发着一丝丝泥土味,那是丰收的希望。

农韩庚冒着汗,顾不上擦,在不停的吆喝着,老牛还是慢悠悠的,没有前进,不知道是泥土太硬,还是太累了,头低垂着,似乎想退离身后那把带给它沉重负担的犁。

星子一眼看过去,很大一块地,已经犁得过半,牛可能真的累了。它回头望了农韩庚一眼。

没想到,农韩庚以为它在偷懒,气得对着扭屁股就是一棍子!

老牛似乎受到惊吓,感受到屁股的疼痛,吃力的往前使劲,农韩庚在后面身子完成了弓,人和牛一起往前使劲,牛突然单脚跪下,艰难的再直起来,它尾部两边的部位显出被抽打的痕印,突突的,在阳光下非常刺眼。

终于,牛慢慢走起来,犁头经过处,不断翻出新的泥土,经过星子面前时,牛大口的喘气,人也大口的喘气。

农韩庚大大咧咧的吆喝,声音回荡在山腰,牛慢慢的走着,脖子吃力的往前伸着,似乎看到前方充满了希望,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就犁完了。

阳光照的人辣辣的,牛默默的走着,老爸也不吆喝了,默默的走着。

直到犁完那块地,农韩庚卸下犁具,星子把牛牵到地头,那里放着青青的稻草,老牛叼起一些稻草,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艰难的咀嚼着,嘴边充满泡沫。

星子看着它老态龙钟的样子,皮毛已失去光泽,臀部有好几条粗粗的痕印,映入星子的眼里,星子看了看,想伸手出去摸一摸,于心不忍,最终忍住了,老牛还在咀嚼那一口稻草,嘴角泡沫越来越多,没有风,却感觉老牛似乎站不稳,它是有多累啊,希望它下辈子做什么都好,但不要做牛了。

农韩庚微微喘气,手掌在衣服上一擦,胳膊一抹脸上的汗水泥尘,顺势坐在地头上,伸手拿过星子带来的玉米粥,混着青菜,一仰头,饭盒里的粥直接倒进喉咙,咕咚咕咚的像喝水一样,不一会就把一饭盒粥喝个精光,从头到尾,都没有嚼几下。

这时农韩庚看起来终于有点活力,脸色也带有血色了,他呆呆的看着咀嚼稻草的老牛,眼里充满疼惜,然后跟星子说,要牵牛到有草多草好的地方,让它吃饱。

那头小水公牛,自打来我家就没让我家安生过,吃草挑着吃,竟也长的高高大大的,农韩庚看着满心欢喜,星子也高兴,这牛耙田犁地肯定是把好手。

然而,小公牛还没有开始耙田犁地,就开始惹事生非了。

由于公牛力气大,走在路上常常扯着星子走,而不是星子牵着走,瘦弱的星子只得跟着牛走。因为它看到前面有一头母牛,公牛屁颠颠的跑到母牛旁边,边跑边哞叫着。

母牛正在低头吃草,它头上长着两个牛角,粗壮弯曲着勾在耳朵旁边,当它突然回头看到小公牛靠近,猛地转身对着公牛就撞过去。

公牛被突然的剧情反转吓到了,转身就跑开,这下星子被牛扯着往前拉,一下子往前一扑,来个嘴啃泥,脸上蹭破皮,手被绳子拉出一道伤痕。

农韩庚知道后,把公牛绑在柱子上鞭打一顿,公牛哞哞的叫着,跳起挣扎着,农韩庚并不停手,牛背上纵横交错着众多鞭子印和棍子痕印。

但牛性如此,一阵鞭打也不能让这头公牛习性好转,也或者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才是它的本性。后面发生在公牛身上的事更是让星子心惊胆战,农韩庚也忍痛把它卖掉。多好的劳力,可惜了。

公牛除了力气大,还好斗。村里有一头公牛个头比我们家的大多了,初次见面就分外眼红,打斗上了,两头公牛身下裸露着鲜红的生殖器,皮外翻,雄性的打斗更激烈,平整的草地被撕裂出好多口子,泥土翻飞,星子家的公牛输了,它在前面跑,大公牛在后面追,一路上破坏了无数庄稼,一路上行人纷纷躲避,魂飞魄散。

公牛巨大的破坏力,吓得星子再也不敢接近它,农韩庚只好卖了这头公牛,陪人家庄稼一点钱。这事就告一段落了,一说起这头公牛,星子就心惊胆颤,农韩庚却惋惜它的力气,可惜不能好好驾驭。

回到开头,这个黄昏的下午天气虽好,夕阳西下,牛归栏,鸡回笼,狗也不叫了,准备吃晚饭,路上行人稀少,只有夕阳漫射着这个村子,给这个村子涂上一层金色的光,风景一时美如画。

村边的一块地里,一头母牛无力的站着,眼睛没有一丝神采,身上凉凉的。旁边的小牛年幼无知,顾自顾的玩耍,甚至还跟星子玩起来。

旁边兽医在跟老爸低头说着什么,时不时看看这头母牛,它眼睛没有一丝光泽,好像要睡着一般。农韩庚一口肯定母牛之前吃草很正常,兽医眉头一皱,星子站在旁边,一听就知道老爸说假话。

从早上开始,牛就不怎么吃草,不知道是不是吃到毒药了。

兽医走过去,看看牛鼻孔,掰开牛嘴巴,看了看,没有说什么,但无从确定是怎么回事,也没有下药,估计这会就是下了也起不了作用,毕竟太迟了。

太阳落下山去了,天边的月牙,远远的挂着,斜斜的,看过去正好在树杈之间,似乎是拿着弹弓瞄准一样。气温凉了下来,朦胧月色下,村子弥漫着薄薄的雾气,如轻纱般慢慢漂移。

母牛似乎站不住了,慢慢的睡在地上,眼睛里闪过一丝光泽,嘴里发出低沉的声音,四肢用力撑开,抽搐着,随后慢慢的伸直,头直直的贴在地上,过了一会,终于不动了,眼睛却没有闭上,空洞洞的眼睛还装着在这个世间什么未了心愿?

它可能太累了,它也可能解脱了。小牛还在它旁边转来转去,可能以为牛妈妈睡觉了,它也作势卧在地上,耳朵竖起,眼里警觉的看来看去,随后哞叫起来。

小牛站起来,在母牛旁边转一圈,似乎有点焦虑,一边转一边哞叫,叫声尖锐,划破夜空,划入星子的心。小牛离开母牛往家里走,回到空空的牛栏,转了几圈,焦急的哞叫着。

农韩庚叹了口气,忍不住说,不行就把它卖了,明天叫人来把它牵走,这么小的牛,我们怎么养,彻夜彻夜的叫,邻居也有怨言。

农韩庚随后找出一把长长尖尖的杀猪刀,给那头死去的牛放血,希望第二天能卖出个好一点的价钱。


第二天一大早,来了两拨人,一拨把死掉的母牛拉走,一拨把小牛牵走,走的门口时候,小牛回头看看星子,看看农韩庚,又叫起来,凄厉的声音穿过凌晨的上空。

没有了牛,农民就像少了赖以生存的依靠,农韩庚正愁着思考怎么样才能过完这个抢收抢种季节。

星子看着空空的牛栏,心里也空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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