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我们还有生命

又是一个安静的大年初一，和我去世的那天晚上完全不同。近些年的新年已经不如我在世时那般热闹，没有接连不断的爆竹烟花在绽放，也没有烟雾缭绕的香塔在燃烧，不知道他们现在还有没有和家人们一起在客厅里看春晚的习惯了。

这个年过去我就要彻底的离开了，两年了，起初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把我困在世间，以一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一直飘荡，直到不久前的一个清晨，我重逢了一位故人，自那天起，我便明白，我的答案找到了。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其实我很乐意将我的故事分享给你们。为了什么？大概就是为了不让那么多人走我们走过的歧途吧。

我父母去世的很早，早到我关于他们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但是我还算比较幸运的，因为他们留给了我一个姐姐，一个可以照顾我，甚至是在我年幼时保住我命的人。

相较下，我姐就比较倒霉了，年纪轻轻的没了父母还要拉扯我这么一个弟弟，好不容易等到我这个被她辛苦拉扯大的弟弟可以出去工作分担压力了，我又拉着我的朋友跑去了另一个城市去打拼。她再一次被抛弃了，被丢在那个无依无靠的地方。

至于我怎么想的？年轻嘛，就是想出去闯荡。至于把我拉扯大的姐姐？我们俩就像是有些血缘关系的陌生人，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和她说过什么有爱的、温暖的话，她亦是如此对我。也许是我们俩都缺失父爱母爱的原因，对于什么亲情啊，依靠啊，表达爱意啊都不在意，甚至是很陌生。

所以我带着年轻人的倔强和自尊心，在另一个陌生的县城里安定了下来，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一段我认为真正属于我的生活。其实我也没想到，这一开始就是一辈子，最终我也没能回到她身边。

但是离开家后我偶尔会带着妻孩回去看她，她每次都会说一些“不要来看我了，房子那么小，又没有地方住…”或者“小妮子怎么这么闹，赶快回家去吧！”之类让人心里不爽的、恶狠狠的话，搞的孩子们很怕她，不敢去抱抱她，也不敢软糯糯的喊她一声姑姑。

所以当我偶然听到她在厨房悄悄的和姐夫夸她“讨厌”的小妮子长的俊俏，眼睛有神时，真的很想质问她到底怎么想的？最终我也没问出口，因为我发现这竟是我和她少有的共同点，人前刻薄毒舌，人后才敢偷偷的吐露真情。也许她心里也是想抱抱自己的侄女的吧，不说可就错过了。

再后来我们都老了，都倔强了一辈子，到最后也没能把真情吐露出来。

没想到先离开世间的人是我，老伴和孩子们都认为姐姐九十多岁年纪太大了，还是不知道为好，就一起合伙把我去世的消息瞒起来了。老伴害怕露馅，会不定期和姐姐通话，涉及到我的，没几句就带过了，姐姐她也没有过多的询问。你看是吧，我们真的就像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即使是父母去世了，也没能让我们成为彼此的依靠。

我去世的两年后，她和姐夫也相继离开了人世。

某个清晨，我在小区门口站着发呆，这是我在世时养成的习惯，每天都要在这站上一会儿。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我的面前。

她说“要不是死了，我还找不到你的家呢。”

她说“这个小县城还不错，怪不得能把你留在这一辈子。”

她说“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

她似乎把这辈子没说出口的话都说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