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酒的产生是一个自然过程,简单来讲,其发生需要适当的糖分(如葡萄糖)和水分,厌氧环境,苏醒的微生物(如酵母),以及适宜的温度。当这些条件得到满足时,糖就会转化成为酒精,所以,凡是富含糖分的植物,理论上都是产酒的原材料:葡萄是酿酒原料,其它水果如枣、石榴,以及粮食作物如大麦、高粱等,都能够用作酿酒,这导致了人类早期的酒精饮料原料复杂。但是,在对古代酒饮料的考古研究中,学者们发现除了以上糖源性原料以外,还有一类物质在两河流域和欧洲的酒容器内长期出现,那就是树脂。
在远古时代,人类发现酒精的形成条件并开始利用时,他们对于酿造原料的选择不会仅仅局限于葡萄,因为最开始他们对于作物品种尚未有明确的概念,这一时期但凡满足味甜多汁水的果实都会被他们选择作为酿酒材料,这其中包括葡萄,但也会有各种不同的水果。全世界迄今发现的人类最早的酒出土于中国贾湖遗址,其中化学成分的复杂性就证明了这一点:酒壶中酒液的化学物质不仅包含了葡萄成分,还有其它如粮食、蜂蜜等成分。
在酿造和饮酒经验积累到一定程度时,人们对于酒的品质要求,自然会从最初级的酒精体验追求上升到更高层次的色香味感官愉悦享受,这种需求再进一步延伸,还会包括酒的医疗功效以及神秘属性等,这一系列需求的升级,通常会在酿酒原料的有意选择上体现出来。
约公元前4000年,两河流域地区已经出现葡萄、橄榄、无花果、枣、石榴、大麦,这些作物在随后的一千年里向周边地区传播。除了啤酒和葡萄酒,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南部枣酒也很流行,平原北部的游牧民族赫梯人则偏爱以葡萄酒为主体,辅以水、啤酒、蜂蜜、橄榄油、树脂、葡萄干、果泥、果浆、香料等的混合型酒饮料。在今天看来,这种混搭饮用的方式并未过时,只是相比于过去粗放的混合,相关的工艺在今天更加深化和精致,并形成了关于混酿和调配的科学理论。
在今天的酿造业,酿酒师在混酿(左图)和调配(右图)方面做出的努力是为了让酒变好,而在酿造与储存条件都较差的公元前,两河流域的人们进行类似的操作则更多是为了防止酒变差。毕竟,在对温度、氧气和微生物缺乏准确认识的公元前,好酒在存放过程中发生败坏的几率极大,虽然这个败坏过程不可避免,但人们依然发现在一些混合酒中不良风味的到来时间明显延迟了,这份功劳,属于一个不起眼的自然产物:树脂。
树脂是树木出于保护伤口而产生的高粘度液体,暴露于空气下会逐渐固化,形成透气性较差的固体物质。早期人们将树脂投入酒中饮用可能是钟意于树脂的芳香气息有利于掩盖酒氧化后产生的不良风味,而树脂的另一个神奇作用在于抗氧化,可以延缓酒的败坏进程,这对于酿酒师和酒商来说才是更加重要的。
两河流域多黏土,人们长期以来用黏土造房屋,造生活用具,也用黏土造酒罐。从化学本质上来说,黏土属于大颗粒物质,其制品具有透气性,这使得酒罐外的氧气可以不断渗透进罐内,这是在当时造成酒氧化的重要原因,同时,如果酒罐的做工粗糙,罐中的酒也会透过罐壁的黏土颗粒向罐外渗漏,造成酒的损失。
由于树脂的半液体性质,其添加会增大酒的粘稠度,这一定程度阻碍了空气由于水溶性进入酒体而造成酒的氧化。也许是受此现象启发,人们开始在酒罐内壁涂抹树脂,等其自然风干后却发现酒罐内壁已经形成了气密性较强的一层固体树脂层,此时再用陶罐盛装葡萄酒,罐外的空气就难以向内渗透了,同时,酒液也难以渗漏出来。这一技术的开发,既确保了在当时酒可以相对长时间存放而不变质,也极大降低了因渗漏而引起的酒的损失。在后来结合地窖的开发,可确保酒的低温保存,这才使酒的陈酿潜力被发掘成为可能。
在葡萄酒的考古研究中,学者们并非仅通过出土容器中化学残留物含有葡萄成分(如酒石酸盐)就能够得出容器曾经用于存储葡萄酒的结论,因为这种葡萄成分的发现仅能够确定容器中曾经有葡萄或葡萄的相关产品,可能是葡萄酒、葡萄汁、葡萄果酱、葡萄糖浆甚至葡萄醋,而容器内壁中树脂成分的确定则可以进一步强化储存物为葡萄酒的可能性。因为在葡萄相关的产品中,只有葡萄酒面临氧化变质的风险,而树脂的使用能够降低酒的氧化,所以葡萄成分和树脂成分的共存,在今天几乎成为确定古代容器是否是用于储存葡萄酒的两大化学基础。
知识链接
1. 在人们对于氧气没有正确认识以前,酒在存放中的氧化败坏问题一直未得到彻底解决,树脂抗氧化和防渗漏的多功能性自公元前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被认识以后,相关的树脂涂层技术和不同类型的树脂产品被人们开发,并传播进入古埃及,古希腊和古罗马,直到进入中世纪,才逐渐被熏硫技术取代。
2. 关于树脂抗氧化和防渗漏的两大功效,究其被认识和应用的先后顺序,有两种可能:一是人们最早发现树脂的芳香属性,出于改善葡萄酒风味目的添加树脂,而后发现其抗氧化功效,因此有意识涂抹于酒罐内壁以实现酒的保质,此时才发现其还具有防渗漏功能;第二种可能是人们发现树脂可以固化形成不渗漏的胶体,出于降低酒罐的渗漏风险,人们于是将树脂涂抹于酒罐内壁,随后发现树脂附带的抗氧化保质功效。以上两种推测在逻辑上都成立,本章节的正文中采取第一种推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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