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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北江公寓里这间仅仅13平米的蜗居,秦广大常来常往,因为单身女人水芹住在这里,这不免让人生疑。
北江公寓是北江机械厂职工宿舍区拆迁建设高档住宅区后盖的回迁楼,住的都是北江厂按原住房面积还建的工人。
按政策顶多增加10平20平,老老少少挤在一起,仍旧狭小局促,但总归是新居,也能在陋巷箪瓢之中自得其乐。
搬进新居不久,那间仅仅13平米的蜗居和秦广大,成了大伙热议的话题。
水芹是秦广大老家屯里最漂亮的姑娘,她丈夫在婚前一次酒后占有了她并让她怀上了,她只好嫁了他,可孩子却因酒精而痴呆,那死鬼从此嫌弃这娘俩,进城当包工头。有俩糟钱,就钻进了烂女人的裆。
水芹只好到北江厂当了临时工,每月几百块钱,娘俩将就糊口。
秦广大看她娘俩日子过得艰难,就时常帮衬她。经常给水芹和孩子送点米面油之类生活必须品,却从不在那间蜗居里停留过长。
但公寓楼还是传出流言:水芹的房子,是秦广大给买的,那水凌凌的俏娘们,肯定是解衣敞怀了。
秦广大听了,眼睛瞪得像牛蛋“妈了个巴子,埋汰谁啊?俺是那腌臜人吗!”
二
秦广大下岗前是北江厂五级电工,是工人眼里的“大工匠”。
厂里分给他的平房有60平。拆迁时他反复琢磨,按回迁政策他能增加10平,那就是70平。可下岗后,老婆跟人跑了,儿子去外省打工,自己老哥一个住不了那么大的房子。
他跟开发商提出,只要30平,另外40平折成现钱给他。开发商一直不答应,秦广大跟他们磨来磨去,末了,邻居们都搬走了,他成了坚守孤岛的“钉子户”。
坚持了仨月,开发商让步了,给他一户38平的,按30平每平3000元给他9万补偿。
秦广大也让一步,少两平就少两平,咱也不小肚鸡肠。
9万块钱精打细算,装修和各种交费用了5万,余下4万,秦广大都给了水芹。
因为秦广大给水芹搭的小偏厦不在补偿之列,而回迁公寓每平3000元,她根本买不起。秦广大就用4万在公寓楼里给水芹买了这个13平的单间。
搬家那天,水芹一对大眼睛哭成了两只水蜜桃“这情我还不起,你娶了我吧,要不,你啥时来都行……”
秦广大常常出现在那间蜗居里,却绝非是为了水芹说的“啥时来都行”的那种事。
三
秦广大心里没鬼,可公寓楼里“闹鬼”了。
二楼走廊一拐弯,就是水芹那间蜗居,紧挨楼梯口。二楼住户经常发现,楼道的灯在夜里忽亮忽灭,还有沙沙的脚步声,有胆大的出来巡查,隐约看见有黑影一闪,在拐弯处消失……
有人说,肯定是秦广大偷偷进了水芹的家。
两三好事之人几次守在楼道拐弯处,盯着水芹的门,等秦广大出来抓“现行”。可长夜过后的早晨,秦广大都在楼下跑步,谁也不知道他是咋从水芹屋里出去的。难道他会“鬼隐身”?可要真是“鬼隐身”,楼道里咋能有影子呢?
邻居们狐疑的眼神,让秦广大有所警觉,又听说公寓楼里闹鬼,其因竟然与自己有关。他根本不相信有鬼,但为了不让水芹害怕,为了还自己和水芹的清白,就得抓住这个“鬼”。
秦广大先从电灯忽亮忽灭下手,他发现连接楼道照明灯的电闸被延时开关代替了,电灯由手动变成自动,就一会亮一会灭,像有一只无形的鬼手在拨弄开关,搞得公寓楼里鬼影憧憧,人心惶惶。
秦广大找到鬼魅所在,心里也有了数。一个小小伎俩,就让五级电工蒙冤,在北江厂,除了于秋生,没有别人。
青年电工于秋生是个鬼精灵,平常好整个技术革新,搞点不痛不痒的小发明。这单身小混混早对水芹有歪心,用个小玩艺在公寓楼里弄出些恐怖的气氛,借此遮掩丑恶行径。
秦广大揪着于秋生的耳朵,逼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拆除了延时器……
把戏被揭穿了,公寓楼里的“鬼”现了形,大伙才恍然大悟。
四
可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秦广大下岗后在家政公司跑业务,为水芹找了一个活,给一位退休教师当保姆。
老头七十多岁,老伴已经不在了,中风一年多,没好利索,坐轮椅,吃流食,闺女儿子没空照顾,其实是久病床前无孝子。虽说每月钱不多,至少水芹和孩子能吃上饭。
日月一次次轮换着转,日子一天天淡淡地过。秦广大跑业务忙得乐呵呵的,虽说时不时地有个俊模样打脑瓜子一闪,但出溜一下就过去了,也没多寻思。
一晃到了春节,儿子不回来过年,秦广大自己一人也是孤孤单单,水芹三番五次请他来家里一起过节。秦广大拗不过,年三十下午,就买了肉和菜,和水芹一起包饺子。
傍晚,热闹的鞭炮声盖不住北江公寓楼道里的叫骂,邻居们都出来一看究竟。
四五个中年男女堵着水芹的门骂,你这臊货,野斑鸠想占凤凰窝,还要跟我们抢遗产啊!
秦广大他认得这是老教师的儿女,一听就明白了。丧偶老人与保姆产生感情再婚,就会引发子女遗产大战,子女平常对老人不管不顾,可一到节骨眼上就全上来了。当然,这种事,没准是保姆有意设下圈套,主动勾搭老年主人,然后讹人家一笔钱,或者赖上主家,逼成合法婚姻,取得继承权。
可水芹绝不是那种给人下套的人,也绝不会用自己的肉体去换取那点遗产,要这样,她早就不用费劲巴力地给人当老妈子了。
这伙人看见邻居们都来了,更加起劲地叫嚷,“这小娘们仗着有点姿色,给我们老爷子灌了迷魂汤,说要娶她,还要把房子存款留给她。呸!白日做梦!”
说着对水芹推推搡搡,吓得她弱智的儿子哇哇哭叫。
秦广大看不下去,操起菜刀吼道:“你们就这点尿性啊,冲一个女人发什么威,她一个俊俏人儿能嫁给个半瘫老头?别他妈的埋汰人了!都他妈的给我滚犊子!”
菜刀吓人,秦广大凶相更吓人,他们没敢再闹,溜溜地走了。
这一晚,秦广大和水芹包了饺子,还喝了酒。于是,他知道,水芹压根就没想占人家便宜,是老头在她精心照料下恢复挺好,想用那种方式来感激她,也是想用那种方式长久地留住她,更是想用这种方式报复他的儿女们,因为他们都指望不上,却都想分他的遗产。
俩人喝得有点迷糊,说着说着,水芹的头就靠在了秦广大肩上。这工夫,秦广大忽然觉得心里头甜滋滋地,可他马上就一激灵,出了一脑门子冷汗。
俩单身在这13平斗室里就这样坐了一宿,这一宿,清白的月光洒了一地……
五
“风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这是北江机械厂技术科的“文化人”虞四眼说的,他用《风骚》里这句话解析“蜗居风波”。
大伙都问,这是啥意思?他说,北江公寓里这几档子事,虽不是空穴来风,但总归是捕风捉影,当然也不会弄假成真,一番热闹之后,总是要平息的。
秦广大依然在水芹的“蜗居”常来常往,他知道还可能会时有“风波”,但他相信虞四眼的话,啥也不在乎……
--完--
作者:宋曙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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