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与紫苏炒螺

过两日便是中秋节了,相对于甜腻的月饼,阿珩更心心念念的是紫苏炒螺。

这天是周六,吃过早饭,阿珩便拿起小铁桶,随手抄起一顶草帽戴在头上,兴冲冲地和小五出了门,小五是村东头王奶奶的孙子,和阿珩要好。他们昨天约好,一起去有石拱桥那条河里摸螺蛳。螺蛳,当地人习惯称之为石螺,体型比一般的田螺要小,但肉质更为紧实。

秋高气爽,秋天的风总是清爽干燥的,干干脆脆地拂在人的脸上,离去也不带一丝留恋,不像春风那样,缠绵不休,黏黏腻腻的。田间道路两旁不知名的树木高高耸立,枝叶却垂落下来,摇曳生姿。天空是高远的,一簇簇的白云不断升腾游荡,笼罩着四野。阿珩和小五一会儿折几根竹枝赶蜻蜓,一会儿捡几颗小石子在水塘里打水漂,比赛谁打出的圈数多,这样一路玩玩闹闹,很快就来到了石拱桥的河边。

秋天的日头虽不及盛夏的毒,却也不甘示弱似的,明晃晃照下来。秋风吹皱了河面,波光粼粼,晃得人不禁眯起眼来。阿珩把草帽的带子紧了紧,脱下布鞋放在岸上,卷起裤腿,探着脚下了河。

未值汛期,下游的水并不深,只没到约膝盖处。河水潺潺,洗刷着两旁的青草,水质半浊不浑,并不十分清澈,河床是泥质的,掺杂着些砂石,不过需得留神不要踩到河水带下来的碎玻璃,以免割了脚。阿珩弓着腰背,慢慢地用双手摸进泥里,然后捏一捏,就知道有没有摸着了。多孔的泥里螺蛳自然也会多,这阿珩是知道的,于是沿着河床,摸摸索索的专挑有孔的地方下手,螺蛳摸上来了,顺势在河水里甩一甩,甩掉泥巴,再投进桶里。

约莫晌午,阿珩已经摸到小半桶了,便靠在田埂旁休息。不远处,小五也猫着腰,还在专心摸着,阿珩却起了玩心,慢慢靠近小五。啪,小五的头上身上落下一阵水珠。“好你个阿珩,玩偷袭呀,你给我等着”,小五佯装愤愤的样子,忙不迭放下手里的活计,双手并成碗状,探进河里,顺势往前一泼,“哈哈,你的衣服也湿了,要挨骂可不能只我一个。”阿珩却丝毫不担心,母亲这种时候并不会责罚的,于是玩的更起劲了。

日头再往西边落了一些的时候,俩人顶着满头的水珠,爬上岸,穿好鞋,用捡来的竹棍挑着小铁桶,晃晃悠悠地回家了。回到家,阿珩把摸来的螺蛳倒进盆里,汲上来一些井水养着。养两天,中秋节那天就可以炒来吃了。

中秋节这天,吃完晚饭,日头还没落下去,说是晚饭,但逢年过节,正餐总是吃得比较早。母亲拿出钳子,搬起一张矮凳,在天井剪起了螺蛳,为了更入味,螺蛳的足部在炒之前要剪掉。阿珩则负责帮母亲准备调料,剥好姜蒜,又去后院摘了一大把紫苏和朝天椒,紫苏可是炒螺蛳的灵魂!

日暮西山,天渐渐地暗了下来,月亮也出来了,阿珩家的厨房再次飘起了炊烟,是母亲在炒螺蛳了。阿珩最喜欢听螺蛳下锅的声音,哗哗啦啦,清脆悦耳。除了必不可少的紫苏,母亲还会放一味五柳料,五柳料者,乃是腌制的酸笋丝、酸红萝卜丝和酸藠头也,添上这一味,更加酸辣可口了。

圆月高悬,漫天星子出来的时候,阿珩在露天楼顶支起桌子,母亲会照例摆上很多应季的吃食,月饼、柚子、西瓜、葡萄、柿子,但唯有那一碟紫苏炒螺端上桌的时候,阿珩才是迫不及待的。热气腾腾的炒螺包裹着浓郁的汤汁,五柳料激发了螺蛳的鲜甜,夹杂着紫苏特有的香气,人间美味不过如此了。吃螺时,先啜螺蛳的尾部,然后往头部一吸,螺蛳就出来了,阿珩吃得乐此不疲,吃辣了,抱着一瓶可乐灌几口,呼呼舌头再继续。阿珩的中秋节,月饼是失宠的。

吃饱喝足,阿珩躺到铺在地上的凉席上,双手枕着头,听着大人们闲谈。夜空中,月亮貌似离得很近,诚如银盘一般,触手可及似的,诗里写的银河也是有的,并不是夸张。银河横亘天空,无尽延伸,星光闪烁其中,整条河仿佛流动起来了,就像那条石拱桥的河一样。

月光泻下来,细纱一般,柔情万千,阿珩已经开始期盼来年的中秋节了,紫苏炒螺平时也是能吃到的,做法也一样,但滋味总也比不上中秋节这天的,真是奇了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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