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竟然是大观园中的段子手

《红楼梦》最会说话的当属王熙凤,看她平日人前人后言语滴水不漏,或诙谐幽默,或绵里藏针,果然就像贾母嘲笑那样是喝了“猴儿尿”一般心巧嘴巧。贾母疼爱王熙凤很大原因也是王熙凤会说话,会哄人。贾家那么多女子不可以王熙凤专美,林黛玉的口风犀利不遑多让。看林黛玉说话赏心悦目,痛快淋漓,每每不知道她下一句会爆出什么金句,令人不得不佩服。很多时候,王熙凤也是不如,更遑论薛宝钗了。

比如刘姥姥进大观园后,黛玉和姐妹们之间的玩笑话"母蝗虫”几个字,就是书中经典的一幕。

林黛玉忙笑道:“可是呢,都是他一句话。他是那一门子的姥姥,直叫他是个‘母蝗虫’就是了。”

黛玉道:“论理一年也不多。这园子盖才盖了一年,如今要画自然得二年工夫呢。又要研墨,又要蘸笔,又要铺纸,又要着颜色,又要……又要照着这样儿慢慢的画……

黛玉道:“人物还容易,你草虫上不能……别的草虫不画罢了,昨儿‘母蝗虫’不画上,岂不缺了典!”

(黛玉)指着李纨道:“这是叫你带着我们作针线教道理呢,你反招我们来大顽大笑的。”

黛玉忙道:“铁锅一口,锅铲一个。”宝钗道:“这作什么?”黛玉笑道:“你要生姜和酱这些作料,我替你要铁锅来,好炒颜色吃的。”

黛玉又看了一回单子,笑着拉探春悄悄的道:“你瞧瞧,画个画儿又要这些水缸箱子来了。想必他糊涂了,把他的嫁妆单子也写上了。”

林黛玉第四十二回这一连串表演令人大开眼界,实在想不到这么个钟灵毓秀仙人般女子,回归凡尘竟有如此一面。林黛玉能说会道是早有的定论。但能将言语如此作用、前后呼应还能将全场气氛不断推向高潮的语言,是有力量的。如果让她上台讲演必会炒热全场气氛,语言是林黛玉与生俱来的天分。

林黛玉在一个场景中连续借用刘姥姥“母蝗虫”的典,说出众人心中刘姥姥形象与贾家关系,并与之划清界限证明自己虽也在贾家寄人篱下,吃喝都是贾家的,但实在亲戚不是刘姥姥般“算哪一门子姥姥”。更趁机调侃惜春作画是全因刘姥姥,画个园子时间比盖大观园时间还长,并让惜春将“母蝗虫”画上去……试想《大观园行乐图》若出炉,众人群中有一只蝗虫……那情境历历在目每个人都能想象出来。林黛玉语言之生动真不是一般人可比。很多人想得到未必说的出,说的出又有几个讲的明,再到生动形象,……佩服林妹妹,不知道她的口舌如何长出。

调侃过刘姥姥和惜春后,林黛玉并不算完。趁机欺负人起老实人李纨来。说李纨不带她们正经针线,反倒大玩大笑起来。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气的李纨无可无不可。

李纨笑道:“你们听他这刁话。他领着头儿闹,引着人笑了,倒赖我的不是。真真恨的我只保佑明儿你得一个利害婆婆,再得几个千刁万恶的大姑子小姑子,试试你那会子还这么刁不刁了。”

李纨用“刁”形容林黛玉再贴切不过,也是爱到极致的昵称。说不过她就只能给她也没办法。不要忽略林黛玉这次“调侃”,在四十五回,李纨再一次遭到王熙凤的盘诘,将她的收入里里外外说个遍。两者前后呼应,将一个与人为善的寡妇嫂子形象都立了起来。李纨虽是寡妇,由于出身高,贾母王夫人对她非常优待,以至于收入与她们平齐,让王熙凤这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很嫉妒,所谓“如冰水好空相妒”。李纨是寡妇不能玩,却不禁锢小姑子们玩笑,林黛玉调侃李纨,衬托出李纨过早枯萎的青春。

最后林黛玉将矛头对准薛宝钗,她之前被薛宝钗问到“禁书”一事,两个人的心结基本被打开。她说薛宝钗要了一大堆颜料是要“炒颜色吃”;一大堆画具是“嫁妆单子”,只有与薛宝钗彻底打开心结才会有的状态。薛宝钗一直横亘在宝黛之间,令林黛玉耿耿于怀不愿接纳,有了这次双方“诉肺腑”,才有第四十五回的“金兰契、金兰语”。薛宝钗对林黛玉的语言是非常佩服的,甚至认为王熙凤不如。

(第四十二回)宝钗笑道:“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也就尽了。幸而凤丫头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一概是市俗取笑。更有颦儿这促狭嘴,他用‘春秋’的法子,将市俗的粗话,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

林黛玉第四十二回是彻底的张扬了本性,快乐的行使着作为少女的自我。不是压抑的,克制的,仿佛又回到小时候怼李嬷嬷和周瑞家的那种酣畅淋漓,让人又爱又恨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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