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死去的第十年。
这一年,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这一年,草长莺飞,杏雨梨云。
我看见我的伙伴们在肆意奔跑,在尽情欢玩乐,似乎早已忘记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这很好。
但最值得庆幸的还是,他们都已经长大了,甚至变化得让我有些认不出来。
康格鲁比以前更壮硕了,虽然容貌在我的记忆中有些模糊了,但他那一身跳远的本领不退反进,让我想起以往比赛中次次得第一的那个骄傲面孔,这让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帕洛特还是那么话唠,过去整天叽叽喳喳地在我耳边谈天说地,那一口滔滔不绝的强调给我留下了深深的阴影,没想到如今都长这么大了,这一口说不完的话语倒是一点儿没减,他没看见旁边的安格玛脸都憋绿了吗?
噢忘了介绍,安格玛是我们这儿大小姐,说她敏感都是在谦虚了,要我说啊,这小妞简直是公主病,一点点风吹草动就炸毛,变脸比翻书还快,但是说归说,咱们的小公主是真的漂亮,虽然皮肤总是那么冰,但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冰肌玉骨吧。
奥斯丘尔琪是这儿名字最长的一位家伙,天知道她妈妈为什么要给她整这么奇怪的一个名字。但名字怪归怪,小奥可一点儿也不怪,而且还是咱们女生里的骄傲,运动一等一的棒,常年位列跑步比赛No. 1,连男生都甘拜下风,向她讨求经验。
嗯,他和康格鲁就是咱这儿的运动双壁。
对了,还有一位家伙,卡罗拉。
他是我的弟弟,是一个十足的懒虫,每天就知道待在他的小床上静养,吃了睡,睡了吃,吃得肚子圆圆的,脑袋也圆圆的,最可恶的是他不喜欢剪指甲,每次看到我的时候就要我抱他,我不抱,他就拿指甲扒拉我,我一抱,他开心了还是要拿指甲挠挠我,后来我给他送了一个玩偶,终于逃脱了他的魔爪。
让我瞅瞅他现在在干啥呢?
噢,这胖子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抱着我送的玩偶正津津有味地吃零食呢。
不是我说,都烂成那样了,手没只手,腿没个腿的,丑死了,怎么还有食欲抱着吃?
什么,你问我呢?
别急,慢慢和你说嘛。
我呢,死在一场大火中,一场很大很大的,大到让人难以想象的火,突如其来,从天而降,仿佛灭顶之灾,烧得我的家支离破碎,烧得到处是硝烟与灰烬,烧得空气中弥漫着毒气与绝望,烧了不知道有多久。
但我其实又不是死在那场大火中,确切来说,我是在那火灾发生的时候翘辫子的。
不太明白?
诶,很简单,大火烧来的时候,我反应得很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拉上还在瞎爬的弟弟,疯狂地往外逃,我一心只想着赶快逃出这个鬼地方,根本没有方向,也找不到东南西北,就是一只无头的苍蝇。
庆幸的是,我逃出来了。
不幸的是,我跑到了铁轨上。
列车来得太快了,我来没时间思考,只来得及推开卡罗拉。
再然后,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了,一直在往上,往上。
我开始四处飘散。
我看到了壮硕的康格鲁口袋里装着几个小家伙死命地跳来跳去,虽然慌不择路,但是跳到了一条河里,水正好到他的腰际;看到了艳丽的帕罗特此时早已被熏得看不出颜色,可喜的是他正忽上忽下地往外飞着,离大火中心越来越远;看到了安格玛灰头土脸地往外爬着,有树枝被烧段了砸在她的身上,但好在公主殿下皮糙肉厚,没什么大碍;还看到了奥斯丘尔琪费劲地一路狂奔,跟个跨栏高手一样跨过重重障碍,和她的家人完美汇合。
我很高兴,伙伴们都没事。
又不高兴,因为我看到了千千万万的,同我一样没那么幸运的孩子,他们被红色的舌头吞噬,被黑色的死神带走,他们口中还有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吐不出来,他们手下还有未做完的事,停在手下戛然而止。
我不愿再看,因为我无能为力。
于是,我飘远了,飘来飘去,飘到了堪培拉,飘到了市中心,人民广场上的大屏幕正好播报着政府开会,他们说一切安好,万事太平。
去你的。
我更生气了,所以又飘啊飘,准备飘会家去。
结果没想到我这万年不改的路痴属性,连我死了都不放过我,导致我这一飘,就是十年。
万幸,我还能够飘过来,而且见到了自己想见的,不亏。
我低头看去,微风轻轻扬扬地抚开懒洋洋的草坪,拂过明媚艳丽的鲜花,吹走了一切烦恼;阳光铺天盖地的洒进下来,洒在这朝气蓬勃的家园,洒在这生意盎然的大地,洒在伙伴们的身上,很暖,很暖。
康格鲁(kangaroo):袋鼠
帕洛特(parrot):鹦鹉
安格玛(agama):蜥蜴
奥斯丘尔琪(ostrich):鸵鸟
卡罗拉(koala):考拉